第四十七章

初春料峭，夜晚的风依然如针刺骨。

荆向野抱着双肩走在回府的路上，因为初试榜首，先生在家给他设了晚宴，他是不得不去的，虽然他觉得不过是过了初试，无足轻重。

走到先生家门前，敲了敲门，奇怪的是敲了了好一会并没有人来开门，荆向野不耐烦的拢袖，要不回去吧，反正来了他自己没有开门。

小公子正刚转身，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脏兮兮梳着马尾的小丫头出来看着门外的荆向野开口道。

“小弟，你来了？我可要走了。”

说完小丫头便疏的一下跑进夜色中，快得荆向野只来得及伸出手。

不对，她怎么在这里，不应该在南山吗？荆向野吃惊，连忙追上去，远远的只能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怎么也追不上，荆向野累的双手支着膝盖大口喘气。

“小弟，你为什么跟着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什么跟着你，你才是……”怎么在这里？剩下的话没有说完，荆向野抬头只看见一个穿着那身衣服的骷颅，似乎歪着头，两个空洞洞的眼睛看着自己。

“！！”荆向野往后一退。

“噔——”是椅子翻到的声音。

荆向野仰面躺在地上，烦闷的闭了闭眼睛，刚刚梦中的残余的景象犹在眼前。

他竟是在书桌前坐着睡着了，难怪觉得冷，按了按太阳穴，荆向野起身，把椅子扶起来，他很少能梦到荆向妃，好像每次梦到都不是什么好事。过去的这几年他一直忙于学业，甚至都快忘记了家里有过这个人。

“扣扣——”荆向野的房门被敲响，“少爷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外面是守夜的小厮，刚刚听到屋里有动静，这才开口问问，丞相府的这位公子是出了名的爱清净最讨厌被人打扰。

“没什么事，你下去吧，别打扰我。”荆向野重新坐回桌前，手指撑着额头，闭上眼睛，刚刚的梦境已经慢慢淡去，但不知怎么还是影响着他，五年前荆向妃是生了病才去的南山，如今已经五年了，四皇子也去了南川，不管荆向妃好没有好按理说也应该回相府才是。

这么久了，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春华秋水，炎夏寒冬，一年的时间稍纵即逝。

待新一年开春的时候，静安城揭了红榜，荆向野意外的看到榜首的赫然是自己的名字，竟是与那梦中一样。

“不愧是子执。”李三元羡慕的看向荆向野，不过他也是自己到荆向野多么用功努力的，所以比起羡慕心中的钦佩更多一些。

他在红榜上仔仔细细的数下去，好在，在末尾的地方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舒了口气，“子执，要不今日你就别用功了，我们去酒楼里好好犒劳下自己？”

荆向野起初的意外已经慢慢化作平静，刚开始的两三年还能听到李三元偶尔叨念荆向妃的名字，这几年却再也没有听到过了，好像那个丫头真的死掉了一样，荆向野按了按太阳穴，压住突然的焦躁，“我就不去了，我祖母最近病了。”

“这样啊，那算了，代我也想令祖母问候一下。”

“好。”

荆向野说完抽身离去，脚步匆忙，似确有急事。

丞相府的老夫人素来就有腿疾，一到天冷下雨就会疼痛，这倒是老毛病了，只是这些天不知为何经常呕吐，请来了郎中号了脉只道是老夫人受了寒，开了方子便走了。

荆向野一如既往的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便留了下来，坐在堂屋靠窗的桌子前读书。老太太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他从不插嘴，也从不接话。

年纪大了，眼睛慢慢也看不清楚，老太太眯着眼睛能看到窗户前那个藏蓝色的身影，从小小的一点，到现在渐渐挺拔起来，心中有喜有忧，忧的是这疼了一辈子的孙子，这心总是捂不热，人虽然就在自己身边却就像个摆设，永远都是那样背对着自己。喜也是有的，听下人说，这回初试少爷是榜首，兴许以后是个比他爹有出息的。

“算了，你回去吧。”老太太拜拜手，她跟下人还能聊聊，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铁石心肠。

“孙子告退。”荆向野出了祖母的屋子，到底是没有代李三元问候过。

没几天便是清明了，这路边总能看到零落的或是没烧干净的纸钱，白白的躺在地上。

静安城南的密林里面，百里药师给坟头添了土拔了草，又拾掇出一方干净的地方放下之前准备的花。

“文萱，之前没有常来看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百里药师蹲在墓碑前，一头白发满目黄土，“你想见女儿吗？我今日把她带来了，只是眼下估计她还在睡懒觉。”

离坟头不远是一架牛车，里面果真睡了一个女童，只是脸色是不健康苍白，四肢瘦小，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

百里药师站起来，到牛车里轻轻托起女童，“向妃，起来了。”

女童被晃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师父啊，到了吗？”

“早都到了，快起来吧，你都睡了多久了，还那么能睡？”百里摸摸荆向妃小脑袋，如今头上的伤早就好了，头发也长出来刚刚盖上耳朵。

“那时之前睡得，和现在又不一样。”荆向妃起来，伸了个懒腰，半个月前她才醒过来，当时自己床边一个人都没有，喊了两声，一个扎了两个包子头的女孩跑进来，看到自己理都没理，捂着嘴就跑了出去，吓得她还以为自己看着就让人想吐呢。

没等多久，师父也进来了，看到自己竟哭了，荆向妃挖了挖耳朵，想想那个时候的师父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听师傅说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年，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这样，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师父，真的过去了一年吗？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真的。”百里药师牵着荆向妃来到墓前，“这，这是……师娘。你给她行礼磕个头，你……师娘她泉下有知，会保佑你。”

荆向妃依言在墓碑前磕了头，站起来的时候额头上都蹭了泥土，百里笑着帮她把额头擦干净，“我们回家吧。”

“这么快？”

“恩，有没有什么想起吃的师父路上买给你？”百里药师主动提出来，荆向妃当然很开心列出一堆小零食。

“这么多你吃的掉？”

“还有小丫啊。”这些天小丫习惯的还总爱来照顾自己，荆向妃心中已经把小丫当成自己人，有了好处自然也不会忘了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