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殡仪馆内,很久很久,都只能听到两个女孩轻浅的呼吸声。
门外。
站了几个小时的霍天擎静静的看着。眼神,越发深沉。
他走进去。将外套脱下,轻手轻脚的盖在两个女孩身上。
她睫毛扇动了下,没有醒。
霍天擎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好久,都移不开。
眼神,晶亮。
他的乖女孩...
原来,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看样子大家觉得童惜之前去妇科是去拿掉孩子的?哦,人家只是去做基本的检查的。
注视了好久...
霍天擎才恋恋不舍的抽开视线。目光,落到连云裳那张黑白的遗像上。
他沉步走到中央,虔诚的在中间就地跪下。虔诚的双手合十,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当年童靖的死,事实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无话可辩。
天,蒙蒙亮起的时候,整个灵堂异常的安静。
童惜醒了,浑身酸痛。她下意识伸长胳膊,舒展身体。
肩上,披着的东西,滑落在地上。
下意识侧目去看,只见是一件男人的西服,还有,那条薄薄的毛毯。
裹着她和舒染两个人。
好熟悉好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下,有淡淡的烟草味...
她是那么讨厌烟草味,可是,此刻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贪恋。
脸深埋在衣服里,像是直到现在还能汲取到属于他的体温。
"唔!你醒了?"
舒染的声音,打断她纷乱的思绪。她调整了下神色,将衣服摊平在腿上,佯装平静的叠着。
"睡得浑身都疼了。"
舒染嘟囔着,揉着胳膊,又低头捶了捶腿。侧目,看向她手里,"咦?这是谁的衣服?"
"可能,是他的吧..."童惜低语。
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他?你是说,你三叔?他昨晚来过?"
"大概吧..."
他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他来了也不稀奇。对了,我还得把毯子给人还回去。我临时从工作人员那儿搬来的。"舒染嘟囔着,叠着身后的毛毯。
"我去送吧。"童惜将毛毯抱在手里,"你坐椅子上去休息一会,实在不行,回去也好。"
"什么回去?我都说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得了,我给你买早餐去,你现在是两个人,不能什么都不吃。"
舒染说着,赶紧起身。又看了眼她平坦的小腹,两个年轻女孩对视一眼,神色惆怅。
舒染安抚的笑笑,率先起身,往外走。
童惜看着那背影,有些怔忡。很久,脑海里还在想昨晚她说的那些话。
18岁的她,现在学业已经是一塌糊涂,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负担一个孩子?
叹口气。
又垂目看着腿上叠好的衣服。
以免沾灰,小心的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去。
这才抱着毯子,绕到外面。
"这是你的毯子,谢谢你啊。"童惜将毛毯递还给殡仪馆内工作的年轻女孩。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对方回以温柔的笑。
童惜看她一眼,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那个...昨晚,是你在这儿值班么?"
"对啊。我一整晚都在呢。对了,说起来,霍先生昨晚在你母亲的灵堂外坐了一整夜呢。很早就来了,也一直没进去。后来你们在里面睡着了,他就在外面坐了一夜。一夜都没合过眼。"
童惜心尖儿震颤了下,"你是说...他一夜都在?"
"嗯,刚走一会儿呢!应该还不到0分钟。"对方边说着,边看了看手表。
童惜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轻叹的道谢,"哦,谢谢。"
没有再多聊什么,童惜折返回去。经过灵堂外的长椅时,她的目光顿了顿。暗淡的光划过,面上划过一丝沉痛,她低下头,缓步走进灵堂。
"惜惜,你回来了。早餐已经到了。"
一进去,说是要去买早餐的舒染,竟是比她回得还早。她手指指向小隔间。
"童惜。"小隔间的人,探出头来。
竟然是陈晨。
陈晨还带了个年轻女孩过来,在整理丰盛的早餐。
"陈秘书。可可。"
童惜分别打了招呼。整理早餐的谭可可听到声音,便收了手,往外走。
"惜惜,一个人辛苦了。"谭可可过来抱了抱她。
童惜回抱。鼻尖发酸。
怕自己哭出来,她没有多停留,又看了眼陈晨,"谢谢你们能过来。"
"节哀。"陈晨回得很简单。领着谭可可在灵前鞠了躬。
童惜在一旁回了跪。
陈晨将她拉起来,"别跪了。赶紧去吃早餐吧。"
童惜其实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昨天一整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现在就算是还不想吃也得吃一点。
她和舒染一起进了侧厅。
陈晨道:"这些都是霍总安排我和可可送过来的。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要是不喜欢,回头我再换一家酒店。"
"不用那么麻烦的。"童惜赶紧摇头。
桌上,摆得满满的。
全是很营养的餐点。
童惜看得又有些反胃。但也许是因为实在胃里没什么可吐的了,倒没有失态得像昨天那样。
好歹喝了几口汤。
这样一来,胃里也舒服了许多。
一会儿后...
侧厅里,舒染帮着谭可可在收拾。
童惜在外面的灵堂和陈晨聊天。
"陈秘书,以后...你别再给我送早餐了。我和染染随便在外面吃点就好了。"
"霍总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怕你们吃坏肚子。霍总是关心你。"
"额..."童惜苦笑。提到那个人,心尖儿还是疼得很厉害,她摇头,"我没那么娇贵的。"
更何况...
以后,她也再没有资格娇贵。
陈晨叹口气,看她,"你是不是在怨霍总来晚了呀?"
童惜看她,没接话。
"你千万别怪霍总。你母亲出事的时候,他在外地出差,飞机上电话打不通。后来下了飞机,他打了好多个电话让我去找你和你母亲。霍总说,那会儿就已经预感你可能有事。只能怪我办事不力,我找了你们一圈,连左邻右舍都问过了,也没问出来你们俩去了哪。后来...等出了事儿,我才找到你们。霍总一听说这事儿,放了那边所有的工作就立刻过来了。"
陈晨一口气说了很多。
童惜有些出神,良久,眼里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只是沉沉的叹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
如今,她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
父亲死的真相,母亲的死,孩子的去留,母亲的遗愿...
老太太的仇恨,三叔对父亲的伤害...
她苦涩的叹口气,忽然开口:"陈秘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个东西给你们霍总?"
一个小时后。
陈晨一回公司,吴余森立刻道:"陈秘书,霍总已经等你很久了。"
陈晨马不停蹄的直接去了霍天擎那儿。
霍天擎正坐在办公桌后方。他深目盯着窗外,偌大的旋转椅对着门口。
"霍总。"
陈晨敲门,进去。
入目的是一方高大却略显孤孑的背影。窗外,今天是阴暗的天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阴霾笼罩。
她暗想,怕也只有童惜才能如此左右得了他的情绪。
听到陈晨的声音,霍天擎缓缓将烟头熄灭。才转回头来,看她一眼,"早餐都吃了?"
陈晨摇头。
"童惜胃口不是很好,就喝了一点汤。"
霍天擎微微颔首。
也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任谁都不会有胃口,不能相逼。
只是,她毕竟是个孕妇...
"她有说什么么?"
"她说...希望霍总下次不要再送餐点过去了。"
霍天擎面色更沉郁了些。
"还有这个..."陈晨想了一下。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小小的戒圈从口袋里掏出来,噤若寒蝉的轻轻放在桌上。
霍天擎一眼看过去,冷峻的眉心拢成了"川"字。
戒指!
原本,好端端的,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那神色,让陈晨呼吸瞬间就绷紧了。
深吸口气,还是补上一句:"童惜说,让我把这个带来还给你。"
霍天擎没有再说话,只是呼吸越渐沉重。
他将那枚戒指扣进手心,扣得牢牢的。紧到,勒得他手心都隐隐作痛。
直到现在,闭上眼,脑海里还全都是她那天说过的话...
就要戴无名指,不准取下来!
以后要是再有女人往你身上蹭,解你的扣子,你就把手指伸出来让人家看看。
清脆的声音,含着小小的霸道,像他的小妻子那般...
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日...
所以...
现在,她是想将这一切都断了?
可是,他霍天擎,允许过么?
"霍总,那今天中午童惜的午饭..."
"不必送了。"霍天擎终于开口。她知道她有多累,抵死纠缠,倒不如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果不其然。
之后,霍天擎便再没有出现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