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牧健说了李顺的事情,又说道:“你若有不明白的事情,宫内的事情可找宝靳尔,宫外的事情便吩咐平吉。但你吩咐,他们不敢不办。”
宝靳尔琉璃是知道的,是凉王身边的女侍卫。琉璃见过两次,跟在凉王身边,常做男子打扮。凉王一开始来后宫,都是宝靳尔随着来的。琉璃只知道她的名字,并不清楚她的来历。只记得她一派严肃,不怒而威,看人的时候不凶却有些吓人。
平吉倒是琉璃见的多的一个。平吉看着比宝靳尔活泼一些,神情也略显平和,并没有宝靳尔看着吓人的样子。
上一次平吉去叔孙恭那里送鱼,回来云裳便私下里也送了他一尾鱼尝鲜。倒是一下子跟云裳熟了起来,沮渠牧健过来宫里,平吉不跟在身边的时候,私下里会和云裳聊几句。断断续续,云裳便知道了他的身世。平吉原来家境并不富裕,好在有一身蛮力,骑射功夫又佳,十四岁入了兵伍,大小也立过几次功劳,跟随北凉王攻西凉的时候,因其奋勇,被沮渠牧健相中,从嘴便跟在了他身边。
琉璃听到平吉的故事时,不知为什么,竟然想起元韬身边的李盖。平吉和李盖无论相貌还是身材,并无相似之处,然而听到云裳讲平吉,鬼使神差地竟然想到了李盖。她模糊记得,李盖似乎也是因为家境不裕而甚有功夫,才去投了侍卫选拔,最终被元韬选在身边的。这两人,倒是都颇受信任。元韬无论去哪里,身边总有李盖的身影。而沮渠牧健无论在何处,也总有平吉相随。
琉璃得了沮渠牧健的话,回头便让云裳去找了平吉,让他去打听李顺的饮食所好。她对李顺其人,并不了解,之前几乎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倒是聂阿姆,知道些李顺的事情,说道:“李顺李大人,原为先帝朝旧臣,博涉经史,极有才略。曾跟皇上从征柔然,夏国,颇有战功,皇上封其为征虏将军,又为四部尚书。北凉王在位时,李大人曾多次出使北凉,很得北凉王厚待。”
琉璃听了聂阿姆的话,有些奇怪地说道:“从前竟是未听说过李大人。”
聂阿姆说道:“从前王后哪里在意朝中之事?说起来,这位李大人,与崔家有些姻亲之旧,崔家老爷的亲弟,娶的便是李大人的亲妹,两家关系表面上看着,算是亲近。然而崔家老爷不知何故,对这位李大人颇有几分轻慢,而李大人对崔家老爷,也甚为不服气。因引两家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那般亲近。”
琉璃说道:“阿姆竟然知道这许多渊源。”
聂阿姆失笑道:“王后从前年纪小,心思里只是贪玩,哪里会去在意那些与你无关的事情?然而我们一家从宋地迁到大魏,要想立稳脚跟,外面的事情多少总要打听些。”
然而琉璃心里却想,聂阿姆之所以对知道李顺和崔家的渊源,大约也是因了她的缘故。当初谁都以为她会嫁给崔浩,聂阿姆平时对她的事情最是上心,自然会对崔家的人际来往留意一二。然而没想到,她最后竟然是嫁到北凉来了。
心里想着,不觉有些心里难过。面上并不显露。笑着说道:“亏得阿姆知道他。否则我再问平吉李大人的生平,才真是被人笑话了。”
平吉办事情显然是得力的。回来不仅将李顺在北凉的常用饮食打听得一清二楚,连他在大魏的喜好也摸得清清楚楚,更打听到他平日里素喜食鸡。
琉璃听了,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她在大魏时,阿娘针线的工夫不行,做菜的手艺却是一绝。一只鸡能做出三十六种吃法来,样样皆精。
当下便叫人备了两只鸡,一只肥母鸡,一只初打鸣的公鸡,送到厨房里。她虽然从未下厨,然而从前阿娘做菜却是看了不少,步骤程序都是精通的。又有聂阿姆在旁,更是胸有成竹。
月满听说琉璃要亲自指导拿鸡做菜,也是兴奋异常。她从小因着身世不能被承认,受尽歧视,后来到了宋繇府上,才最终找到了乐趣,最爱钻研厨艺。自从上次被琉璃教着做了数道鱼后,对琉璃只剩了敬佩,恨不得将琉璃所有会的菜式都学到手。
琉璃这边在厨房里教着月满做全鸡宴。那边沮渠牧健便听平吉说了琉璃着他打听李顺饮食所好的事情。回头去了王太后的宫里,说道:“琉璃确是个聪慧的。她知道我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有她哄住李顺,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了。”
王太后心里叹口气,说道:“她有为你做事替你解忧的心,你也莫忙了,她年纪还小,正是要人哄要人宠的年纪。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感情用事的时候比理智做事的时候多,是断然伤不得的。”
沮渠牧健便笑道:“母后担心我对她不好?她若一直是这个性子,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我何至于薄待她?”
王太后看了沮渠牧健一眼,说道:“她给家里写信让高公照应封坛,亲自下厨做菜为你讨好李顺,站的可不是大魏公主而是北凉王后的立场。她能做到如此,已是十分难得,将心比心,你对她,不要太猜疑。至少面上,不要让她觉得你防着她。她性子再纯真,到底是高公教出来的女儿,若真是不谙世事,高公岂会放她远嫁和亲?”
沮渠牧健笑了笑,说道:“她聪慧得很,这一点我很清楚。母后不必担心,我既然求娶了她,自会待她好。”
王太后张了张嘴,开口想说李敬爱也是他求娶到手的,最后又如何?然而到底不想在儿子面前提起李敬爱,便收了口。
沮渠牧健并不傻,知道母后要说什么,便说道:“敬爱当初怎样嫁的我,母后是最清楚的。宋繇的夫人为此和她生了数年嫌隙,她到最后也不肯放下她公主的架子。然而她自入主王宫后,宫里事务打理得还算出色,又生下了封坛,前事已毕,我不想再去多提,毕竟她若不嫁我,便只能等着被父王收到宫中。琉璃为什么答应嫁给我,母后大约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王太后愣了一下,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求娶,她违不得大魏皇上的旨意?”
沮渠牧健笑了笑,说道:“我听说,大魏皇上原本有意纳她入宫,却是被高公拒了。母后想一想,高公连大魏皇上都能拒,他若不想琉璃嫁给我,一样也可以拒掉。”
王太后狠狠吃了一惊:“竟然有这种事情?”
沮渠牧健说道:“这亲事,是琉璃亲口应的。因为她清楚,她若拒了和亲的婚事,北凉和大魏起了战事,她的阿爹便是罪魁祸首,大魏的那些鲜卑贵族们,早已在暗地里想着法子想要将她阿爹扳倒,好去掉崔玦的一个臂膀。所以她答应和亲,不是为大魏,更不是为了大魏皇上,而是为了她的阿爹不成为别人算计的把柄。”
沮渠牧健笑了笑,说道,“所以我说,她是极聪慧的,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她为了她的阿爹答应和亲的时候,我便不疑心她了。”
王太后愣怔了一下,说道:“既然你不疑心她,便对她好些吧。她小小年纪,全无骄奢任性,如此聪慧懂事,实在难得。李顺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沮渠牧健说道:“李顺的事情,我本也没有担心。我们结盟宋地的事情,大魏皇上不管信还是不信,他现在正集中兵力征伐北燕,南北又有宋地和柔然对大魏虎视眈眈,他这个时候是绝不会分开兵力征伐我们的。李顺聪明一些,不用讨好,他也会主动在奏折里劝大魏皇上不与我们作难。”
王太后惊讶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沮渠牧健说道:“一来,可以拿李顺来试试琉璃的心意,看她到底是拿自己当大魏公主还是北凉的王后。二来,能哄住李顺,在奏折中为我们一再美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必平白和大魏皇上生出嫌隙?”
王太后沉吟了半响,说道:“你父王说你心思深沉,甚有谋算,因此最后定了你承继王位。现在看来,你父王果真是深思熟虑。”
沮渠牧健说道:“父王原本想为四弟求娶琉璃,借此拉拢高公,为己所用。然而高公岂是一个姻亲便能拉拢的?真有那般好拉拢,当年的盛名岂不是成了虚名?如今琉璃做了北凉的王后,高公顾及他的女儿,不能替我们北凉说话,总会劝大魏皇上以和为贵,两国不起伐战。”
王太后说道:“你所虑甚多,我一个深宫妇人,是想不到那么多的。看你做事这般有城府,我便放心了。琉璃那个孩子,我甚是喜欢,只你好好对她,不要辜负了她便是了。”
母子二人说了会儿话,沮渠牧健要走的时候,外面赤珍进来,禀道:“凉王,王太后,酒泉那边来了人,因知凉王在此处,便过来回话了。”
沮渠牧健一听酒泉,皱了一下眉头。
略一思忖,说道:“宣他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