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一声脆喊,牛车停了下来,外面内侍官问道:“高家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车帘一掀,琉璃明丽的脸露出来,眉头微颦,声音微重,说道:“真是失礼得很,然而不知是今天天太冷上车之前着了风还是怎么地,我的侍女头疼得厉害,宫里夫人等着,本来不想麻烦内侍官大人,可是我看她的样子实在是难受,万一真是着了风寒,进了宫里着了夫人便是我的罪过。内侍官大人看看能不能找人送她回府去?”
内侍官顺着琉璃掀开的帘子看进去,掬心脸色发白,靠着车厢壁,紧紧握着琉璃的一只手,强自忍着,然而眼中带着泪影,明明看着难受至极的样子。
人成了这样,内侍官再坚持带人进宫,真如琉璃所说,是个风寒,那可是要传染的,可不是闹着玩的。且看掬心的杰子,铁心心肠才会为难她坚持着。
琉璃对内侍官歉意说道:“出门的时候并未觉得她不舒服,否则便不会让她跟出来,半路给大人添麻烦。若是去寻常之处,便也让她坚持坚持,然而宫里却不是寻常之地,万一着了贵人不适,我落罪不说,还要连累大人。实在是抱歉得很。”
内侍官知道琉璃所说不假。然而出来的时候也只这一驾牛车,自己骑着马,带着一个赶车的,哪里有多的人手再送掬心回去?
一下子便为难了。
琉璃一看内侍官为难的样子,立刻说道:“我知道是为难内侍官大人。这个时候返回去,又要费些时辰,倒显得我托大让夫人空空等着。内侍官大人看看能不能这样?前面不远便到了东城门,能不能将我的侍女放下来,托了城门口的守门兵士送我的侍女回去?”
内侍官一听,实在也别无他法。高家素来是皇上看重的,托守门兵士送送家里的侍女也不是不能。
于是说道:“小姐说的可行。实在是我疏忽,出来时人手未带足。”
琉璃立刻感激说道:“倒是我考虑得不周,出门时应该问侍女一声才是。内侍官大人如此照顾,已是感激不尽。”
放下车帘,牛马又缓缓前行。
掬心握着琉璃的手,只是焦急摇头,想开口却又不敢。
琉璃握着掬心的手,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或自责。出门的时候,我该问你一句才是。我只是去趟宫里,从前也是去的,太妃和各位夫人俱都和气,即使没有侍女带在身边,也不会怪我失礼。你回去好好将养一下,务必多喝些热姜汤发发汗!”
手里一物换到掬心手里,将她的手紧紧合了合,拍了拍,才抽回了手。
前面城门很快到了。
内侍官亲自去跟守门的兵士说。宫里出来的内侍官,守门的兵士哪里敢不给面子?何况高家在都城如今也有些名气。
琉璃亲自送了掬心出来,内侍官扶着,守门的兵士接着,琉璃亲自又一再道谢。她人美音甜,话说得婉转又有礼,守门兵士连连称说谢不敢当,一定将人送到高宅门口。
琉璃安置好了掬心,才放心地上了牛车,车帘一放,牛车继续前行。进了内城门,距皇宫还有很长一段路程。琉璃靠着车厢壁,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眼皮发沉,有些乏困,强坐了一会儿,竟然头一栽,睡了过去。
赶车的车夫听到里面人翻倒的声音,便对那内侍官说道:“将军,高家小姐睡过去了。”
那被叫做将军的点点头,说道:“进胡同吧!”
那车夫便将牛绳一拉,牛便在前面拐进了一个胡同。里面却是一户人家,原还闭着门,等牛车到跟前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出来一个粗壮魁梧的妇人。
内侍官说道:“已经睡过去了,将人抱出来罢。”
那妇人一听,点点头,掀开车帘,从里面将琉璃兜身一抱,抱了出来。那将军推着门,妇人先抱着琉璃进去,他便跟着进了门。临进去前对车夫道:“将这车收拾干净,不要留了线索!”
车夫应了一声,那将军便进去了。
琉璃再醒来,却是身处陌生之地。
琉璃躺着,屋里也并不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外面太阳应该是在的。
这屋子不大,看起来并不起眼,一应家具简单而朴实,些许的陈旧,然而收拾得干净利落。窗边下面的炭盆里烧着炭,屋里并不冷。
身上衣服已经换过,是普通人家里的棉布粗衣。衣服却是干净,还有淡淡的薰过的香气。
琉璃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还没有动,门“吱呀”一声轻响,被轻轻推开。一个粗壮的妇人捧着茶盘进来,身后的门又被外面的人轻轻关上。
妇人走到床前,先将茶盘放在床侧的矮几上,然后对琉璃恭敬道:“小姐醒来,请起来漱漱口吃些东西吧。”
妇人表情看着严厉,然而说话的时候表情蕴开,带了温和之意。
琉璃乖巧地坐起来,对着妇人笑了笑,俏声说道:“有劳婶婶了!”
那妇人大约没想到琉璃如此乖巧,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小姐睡的时辰不短,想来早该饿了。”
琉璃一边将腿往床下放,一边笑道:“还真有些饿了。想来睡的时间是不短。”
那妇人殷勤地蹲身过来给琉璃穿鞋,琉璃看到这个妇人宽硕的肩膀。这妇人似乎并未穿太多衣服,目测最多里面只是一层夹衣,她人是宽大了些,然而看着壮实,肌肉很紧的样子。
妇人穿鞋的动作熟练又轻巧。那鞋却是拿毛皮的套鞋,入脚十分柔软又暖和。
琉璃便笑道:“这鞋子真舒服。我素来怕冷,这鞋上了脚,觉得甚是暖和。”
妇人笑了笑,已经起了身,说道:“小姐喜欢就好。”
琉璃听妇人的语气,好奇地问道:“这鞋子是婶婶做得么?婶婶的手真巧。”
妇人抿嘴笑了笑:“闲来无事,做了几双。样子不是顶好看,胜在舒服暖和。”
妇人说着,先去窗边水盆处仔细净了手,再回来,将矮风上的茶汤捧给琉璃:“小姐先喝几口茶汤暖暖胃。稍后我给小姐端饭菜上来。”
琉璃笑着道谢:“谢谢婶婶如此细心体贴!”
接过茶汤,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这茶汤温热正好,里面似乎放了些许奶,有淡淡的苦,淡淡的甜,倒是十分好喝。茶盏不大,琉璃干脆喝了个光。完了,对妇人有些腼腆地笑道,“这茶汤十分好喝,婶婶不要怪我贪嘴。”
妇人看着琉璃,眼神越发温和,笑道:“小姐这是饿了。不急,我这就去给小姐端饭菜来!小姐先下地来洗洗手,净净脸吧!”
琉璃应了一声。下了地。走到窗边的水盆架前,妇人先已经过来,将盆中水倒在旁边一个桶里,提了旁边的一个烧水的壶,重新往盆里续了水。用手试了试,笑道:“温的,小姐洗罢。”
琉璃便伸手将手脸细细地洗了一番,妇人递着棉帕子,等琉璃擦干净,妇人又递了脂粉过来,琉璃便接过来,往脸上手上细细擦了一遍。这脂粉十分好闻,带着茶花的香味,擦到脸上手上,细腻柔和,并不油腻。琉璃擦完了,特意将手放到鼻子底下细细闻了一番,孩子一样。
妇人笑着说道:“小姐请坐到妆镜前,我为小姐梳头发。”
琉璃便“哎”一声,乖巧地往镜前的椅子上一坐。
她向来少加饰物,因着阿原和聂阿姆都是偏爱素净的人,阿原又不想养她骄奢之气,因此身上素来都是简简单单的饰物。
妇人大约知道她的所好,非常熟练地为她做了两个发环,拿一根素净的梅花白玉簪子插了,下面有头发散在肩后。她天生得肤白肌嫩,寻寻常常的发饰倒衬得人清雅亮丽。
妇人笑着看了看镜中的琉璃,温和地说道:“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为小姐端饭菜来。”
琉璃应了一声,看着妇人推门出去,后面一只胳膊随手便将门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