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的贴身内侍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李尧点了一下头,那内侍躬身退出,须臾之间,一位身着月白色袍服的男子走进殿内,恭敬地朝李尧和上官槿行礼问安。
上官槿惊得目瞪口呆,诧异地望着胡渣满面的秀气男子,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哥哥上官兰会毕恭毕敬地对自己行礼,她惊讶得合不拢嘴。
李尧笑出了声,一把扯过呆若木鸡的上官槿,低声道:“我都送了这么大的礼给你,你可不能赖哦。”
李尧随便找了个处理小山堆高的奏折,便步出大殿,伺候的宫人识相地鱼贯而出,只余乳母承珠随侍身侧。上官槿顾念大哥奔波劳碌,赐了坐榻,承珠添了茶水,悄无声息地退下。
“我知道哥哥很坏,但没想到大哥会坏得这么自私,对我和父亲的悲伤愤怒置若罔闻。一个人逃出家门后,漂泊在外多年,今日才想起世上还有一个傻瓜妹妹在等你。难道大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时,我们便有多开心睡在锦绣榻上,享受荣华富贵带来的殊荣。”上官槿臭着一张脸,冷冷对着上官兰连珠炮般的发难,气呼呼地模样,似乎受了死对头李夫人的哑巴亏似的。
“小妹依然没变,我在江湖时,还担心宫闱中的一团怨气会把你熏得面目全非,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还是那么快乐,那么稚嫩,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大哥终究放不下心。”上官兰嘶哑的嗓音,低沉缥缈,不似二哥上官陵说话铿锵有声,上官兰接着说下去,“不过,有承珠在旁,我相信爹会安心许多的。”
上官槿一听更恼火了,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她从胡床上跳了起来,大叫道:“你是来教我处世之道么?真是费心了。”
上官兰苦涩一笑,皱起眉头,长叹一声,道:“我们能不能不要吵?你如今贵为君后,礼数自然是少不了的。这大呼小叫的,不怕成为他人的把柄。”
“不用你担心,有承珠守着,谁敢隔墙有耳偷听我说话。”上官槿粗暴地打断上官兰的话头,对上官兰离家出走多年不满到了极点,她的胸脯起伏不定,敏感的耳根也因生气而变得绯红,她狠狠地怒视着上官兰。
“说到底还是大哥亏欠了你,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上官兰淡然道,嘴角抿得紧紧的,仍然躲避上官槿的目光。
上官槿冷哼一声,满不情愿地道:“你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我难道是小肚鸡肠的泼妇么?连自己的亲哥哥也斤斤计较,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她烦躁地端起茶盏饮茶,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大度有礼,也让大哥清楚自己并没有真的发火。
“这茶是承珠泡的,入口甘甜清冽,却带着丝丝涩意,甜中有涩。”上官兰优雅地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将茶盏搁在案几上,打量上官槿片刻。
“大哥从外面回来,说话怎么遮遮掩掩的,像个大姑娘。”上官槿不怀好意地瞅着上官兰,有些八卦地凑近上官兰,轻声道,“大哥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但碍于门第之见,不敢将她带回到父亲面前。”
“咳咳”上官兰假意咳了几声,他笑容可掬地说,“我本来还想瞒你的,看来是没必要了。我在外流浪……”
上官槿轻叩案几,不满地纠正道:“是逍遥。”
上官兰义正言辞道:“我在外逍遥的时候,遇见了一位良家子,本是富贵人家,可家里祖父因触了官司,被下狱问罪,抄没家产。她祖父获罪的那年,她刚好是襁褓中的婴儿,被府中老奴藏在菜篮子偷送出府,才幸免于难。”上官兰说到这里顿了顿,上官槿饶有兴趣地听着,没有打岔,上官兰继续说,“从此她沦落歌舞教坊,卖艺为身。与你偷看的小人书中的故事情节差不多,机缘巧合下,我邂逅了她,成为知交。”
“你怎么知道我在玉枕下私藏了小人书。”上官槿厉声问道,突然她平息了怒气,不用说,肯定是承珠泄露出去的,她不满地瞧着上官兰,嘟嘟囔囔地说道,“我觉得你跳过了许多重要情节,你说得有头有尾的,可就是没有激动人心的场面,像小和尚背书似的枯燥,你在敷衍我。”上官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支着下巴,冷冷对着上官兰。
“我又不是舞文弄墨的雅士,说得枯燥乏味,也是在所难免的,小妹无须鸡蛋里挑骨头。”上官兰叹了口气,扭身瞄到了不远处的香囊,他指了指香囊,道,“听承珠说你发苦功学女红,原来是为了他。”
“难道不行么?我想在乞巧节送给李尧一个惊喜,不过分啊。这对于自小长在宫闱中的我,是个小小的乐趣。”上官槿脸刷地红了,好不容易说完这一串话,低头盯着自己堇色镶金长裙。
“行,当然行。”上官兰纵声一笑。
“言归正传,大哥,爹爹身子好么?”上官槿急切地想知道父亲的消息,最近半个月她从未得到父亲的一丁半点的消息,这突来的变故,弄得她寝食不安,终日惶惶。
“他病了。”上官兰沉默了好久才说出来、似乎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刀。
上官槿惊慌失措地望住上官兰,大哥急于回来,承珠的遮遮掩掩,支支吾吾,难道就为了告诉她父亲生病了。她用力握住案几边缘,指甲深深掐进去,柔软指甲生生地掰断了,血从指甲缝里蜿蜒而下,她浑不知。
“小妹。”上官兰惊呼道。
她顺着上官兰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受伤的手指,冷冷笑了,抽出绣帕,胡乱一擦,似乎肉体上的伤痛不足以掩藏心中的恐惧。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他虽年迈,但身子骨强健,在大冷天里,他还能骑着他的逍遥策马奔腾,弯弓射大雕不在话下,就是如此健壮的父亲,他竟然病了,在危机四伏的时刻病了,家族地位在朝中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倾塌的迹象,他竟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