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勤对其他几个人使了使眼色,一伙人心领神会,高个子江炎平立马打圆场,“女人嘛,不都是一个鼻子二个眼睛的,”说罢大声吆喝,“服务员,快跟哥几个找几个漂亮妞来。”
不多会儿,几个骚眉弄姿的女人进来了,其中一个端了杯酒就认准了沈益南走过去,“沈少,你多久没来了?”
看沈益南没吱声,又不知死活地坐到他腿上,“人家可想死你了。”
高勤他们一看沈益南的脸色都替这个女人捏了把汗,包间的灯太暗,沈益南的脸隐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中,意味不明,他的头微微一歪,就咬住了女人的鼻子,不知道使用几分劲,女人痛得直尖叫。
沈益南放开,打量着她,“啧啧啧,出血了,皮肤真娇气,得消消毒啊,不然会发炎的。”
说罢,操起酒杯就往鼻子上倒酒,酒顺着鼻子往下流,呛得女人连连咳嗽,“沈少,沈少,好了,好了。”
沈益南手里的杯子向下一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个圈。
女人可不敢惹事,忙赔着笑脸,“沈少,这是您最近玩的新玩意?”
沈益南摸了摸鼻头,“还有别的新花样,你还想要玩吗?”
女人打了一个寒颤,江炎平不耐烦地赶她,“别惹沈少不高兴,快滚。”
女人巴不得听到这话,立刻起身,向外跑,却摔了一跤,又站起来狼狈地跑了出去。
“勤儿,你最近的工程可够多的啊?”沈益南懒洋咩地抿着酒问高勤。
“别,哥,你可别惦记我那点,我这小作坊,哪能值得让你惦记啊。”
沈益南摇着手里的洒杯,没有表情,“你说我要不要在你那小作坊入点股呢?”
高勤汗都下来了,“你要是真入股,我是求之不得。”
“想要哥砸多少?”
“南子,行了,我招我招,传高的确是我公司的几个工程上的材料供应商,那不是以前吗?你今天整这么一出,我也不敢了是不?以后,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能这么干。”高勤被他眼色弄得心惊胆颤的。
“我明天入股吧。”沈益南淡淡地说。
“饶了我吧南子,我再怎么样也不敢随意单方面撕毁合同嘛,等传高涉及的供应合同一结束,我立马跟那孙子划清界线,成不?”
“我要他现在就手忙脚乱,就现在。”沈益南语气坚决。
高勤苦着个脸,看了看其他人,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你放心,吴律师最能的就是看合同漏洞,要中止合同,还不是小事一桩,你的损失由我来担,以本伤人我还可以的,其他的事我会叫吴律师帮你的。”
孙孝志几个人一看这阵仗,知道今天是来赴沈益南的红门宴来了,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就见沈益南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孙孝志差点手里的杯子都没握稳,于是赔着笑脸劝,“南子,你看,哥几个都不容易,在这行信誉最重要,这要是坏了信誉,我们以后可不好混啊。”
沈益南冷笑,“要说你们几个阳奉阴违地在我背后干的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全当看不到,只想着要对付梁树逸是我自己的事,也不想让你们几个为难。可现在,早晚我跟梁树逸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你们现在有个态度,省得到时抽不了身出来,别到时说我不顾兄弟情意,伤了你们。我也不逼你们,我现在这样干,也是不想你们以后为难。”
几个人总算把沈益南的心思听明白了,敢情今天要不就是兄弟决裂,以后在商场上拼个你死我活,要不就是跟他统一阵线,一起孤立梁树逸,这个立场就靠中止和梁树逸已签的供应合同来站队。
无论这事从兄弟情谊来看,还是以后的事业发展来看,他们肯定都只有采纳沈益南的建议,况且梁树逸几年前的事他们也都知道,的确办太不地道,几个人对望了几眼,叹了口气,只得欣然接受。
从“白昼”出来,沈益南喝得有点多,也没开车,打了个车就去了旧公寓,公寓里很乱,只留下一堆旧家具,他也不管脏不脏,就在旧沙发上躺了下来。
很久没有过来,公寓里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他忽然想起当初兰芷扒在沙发上每次看着他从玄关处进来的样子,抱着一个卡通的抱枕,趴在沙发扶手上,像个日本旧式的女子,“你回来了啊。”那样子,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他拨了个电话给吴令明,“你联系清洁公司,把我大学路的公寓给打扫干净了,家具什么的全部给我归回原位,你见过原貌的,你应该有这个记性吧?”
吴令明当然是过目不忘的,他甚至连公寓里的放在露台上那株兰草摆在哪个位置都记得,只是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刚搬了,又要恢复原貌?
他只顾想着最近沈益南的反常,都忘了给沈益南一个反应,沈益南不耐烦地又问,“还在不在?”
“好的,我知道了,你一向知道我记忆超群的。”
“吴助理,挺好,你最近贫了不少。”
“沈总,你现在在哪呢?”他一问就立刻明白了,“难道你在江城?”
“嗯,这几天我暂时不会回柳城,你明天把柳城的事安排一下就过来,你联系一下高勤他们几个人,把吴律师带过去找他们,这几天你把这些事给我办好,具体是什么事高勤他们几个会跟你解释。”他停了一下,想了想,“如果兰芷要辞职,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吴令明头痛,这位爷的事总是让他来猜,虽然他每次也能揣测到他的心思,可是这样下去,很难让剩余不多的头发保住啊。
他无奈地答应,“放心,沈总。”
沈益南在旧公寓呆了一夜,早上打了个电话给江城的司机让他去“白昼”取了车来接他去锐标。
锐标的员工总是效率很高,不多会儿司机就来了,刚上了车,手机响了。
“小南,是我。”
“妈,什么事?”他按了按眉心,自从上次他在办公室接了她的电话把手机给摔了,老太太也是气得好一阵子没有跟他联系。
“奶奶病了,你赶快给我回来。”
沈益南一下坐直了,“什么?病得厉害吗?”
“总之你赶紧回来,整天不着家的,不知道家里人记挂着吗?”陈蕙像是真的火了。
挂了电话,他让司机调头,“去西江。”
这天并非周末,他回到西江的家里,发现除了奶奶,竟然二个家长都在家。
沈智文和陈蕙均脸色难看的坐在沙发上,看他进来,陈蕙立马站了起来。
这情形让他更慌,以为奶奶病得很重,“妈,奶奶呢?”
“你先坐下。”陈蕙看了看沈智文的脸色,又担心丈夫发脾气,“哟,你这脸怎么回事啊?”
“没事,不小心的。奶奶呢?在房间?我去看看去。”沈益南说着就要朝卧室去。
“奶奶不在,跟一帮老太太旅游去了。”
沈益南这一天跑了三个地方,沈益南本来就累得不行,这下简直头都要炸开了,“妈,你这么大老奶的把我骗回来做什么,我公司很忙,你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久没开口的沈智文铁青着脸大吼一声,“就你忙,忙着胡作非为是不是?尽给我在外面惹事,你还觉得我们管多了不成?”
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挥了过去,陈蕙大惊失色,沈益南却也眼尖,一闪身就躲了过去。
“你不会好好说啊,动什么手啊?”陈蕙抚了抚胸口,又恨铁不成钢的骂沈益南,“你也是,不是告诉过你凡事要低调,你最近惹的都是些什么事?”
“你说,你昨天砸车又是怎么回事?而且砸的是警车,你越发无法无天了,你是不是嫌我仕途太顺。”沈智文指着他,气得手发抖。
沈益南反倒冷静了,“这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你处理好了?你是处理好了,要不是柳城的区政委是你爷爷的老部下,这事要传了出去,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这不是没造成后果吗?”
沈智文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指着沈益南的鼻子骂,“你个败家子。”
陈蕙接着问他,“好,我们也不说这个了,你最近跟梁树逸是怎么回事?上次我多事问你半句,你居然挂了我的电话。”
“现在黎章之见人就说我们沈家仗势欺人,默许你在外面胡作非为,你非要弄得鱼死网破不成?”
沈智文越是来气,“梁家也不是你随便想捏圆搓扁的,你这些年在商场这么久就这么沉不住气?简直把我和你妈的脸都丢尽了。”
无论怎么说,沈益南就是不吭气,陈蕙简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梁家小子当年不就是欺负了姓兰那丫头吗?你六年没管没理,这个时候怎么就这么上赶着要问人家寻仇似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那姓兰的丫头又不是你老婆,为了这么个事去得罪一堆人,你是怎么一回事?”
陈蕙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沈益南就沉不住气了,特别是她说他六年来都没计较过梁树逸当年犯下的事,他就一阵阵的心疼,他忽然一下就被陈蕙戳到了痛处,这些年来,在兰芷受尽痛苦的时候,他到底在干些什么?
“妈,就因为我六年不管不顾,我现在才这么痛苦,这么恨。”他沉着声音终于出了声。
陈蕙仿佛呆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六年后的现在,我一点也不敢想起从前,我一想起从前自己竟然那么混蛋,我就很后悔,妈,你明白吗?我后悔的简直想连自己也一块毁了。”
陈蕙完全的懂了,“你是为了兰芷那丫头?”
沈益南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头,沉默不语。
沈智文叹了口气,“但这不该是你这么胡来的借口。”
陈蕙仿佛如梦初醒,“你和兰芷,见过面了?”
见他不吭气,算是默认了,陈蕙简直快气疯了,“你个熊孩子,这回头草能吃吗?要真喜欢她,当初你为什么又要跟姓丁的那个女孩子扯不清。”
“真是孽债吗?”她眼睛都直了,回头就把枪口对准了沈智文,“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我搭在姓姜那女人手里,我儿子也要搭在她女儿手里吗。”
她以手抚额,像是受到不小的打击,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沈智文叹气,“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你最好给我安分些,不要把沈家往风口浪尖上推。”
“爸,妈,我实话给你们说吧,兰芷我是一定要追回来的,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都阻止不了我,谁也阻止不了我,任何人。”
“混帐!”沈智文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就挥了过去。
陈蕙也没力气阻止了,“小南,你就折腾吧,哪天把你妈折腾死就好了。”
沈益南抬起头,眼睛里仿佛满是哀伤,“妈,我不想这样,可是因为你和爸的事,我承受了很多压力,在现实面前的确让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我自以为是的决定伤了兰芷,我从来不知道我这些决定是不是她要的,我喜欢建筑设计,我却去做商人,我喜欢兰芷,却要顾及你的感受,那些年,我明明跟她的感情已经深得我不自知,我却还将丁媛当作水里浮木一样抓住。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和她分手了,我得到了很大方美丽的丁媛,你也安心了,终于不用面对情敌的女儿,你也终于扳回了人生中重要的一局,我本来应该高兴的。”他笑容苦涩,“高兴?我真是应该高兴。这么美满的人生,我是应该高兴的。”
沈益南垂下眼帘,睫毛微微地发颤,“可我却在每天回家后,下意识地去找那个笑容,我却在丁媛撒着娇叫我益南时,想听到一个人连名带姓的叫我沈益南,那个公寓里全是她的影子,我才知道,原来有种感情真的会让你中毒而不自知。你们真的明白这种感受吗?”
陈蕙再也承受不了沈益南用这样低缓的语气讲出他的心里话,“我真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这么怨我?你为个女人,居然恨了你妈这么多年。”
“妈,你讲点道理,我没有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错得太多,以为让自己强大织就一个网能护她周全,最后将她伤得最深却是我,她的痛苦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他抬起头,眼圈一红,“所以,现在,你们谁也不要试图阻止我,我把话撂这儿,就算她现在是在别人怀里,我也照样不会放弃,我打定主意要跟她纠葛一世,至于其他,你们放心,我能处理好,不会给你们添一点麻烦。”
陈蕙差点站不稳,她一下抓住沈益南的手,“儿子,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了兰家那丫头,是要与我们决裂不成?还有,新语怎么办?你让我们怎么跟人家家里交待。”
“妈,我从来也没有这意思,新语也是,从来是你们一厢情愿而已,我只是告诉你们我的决心,不要逼我选择什么,这些代价你们付不起。”
“混帐东西,你这是在威胁你妈妈吗?”沈智文大怒,“你与那丫头的事我向来不反对,如今这样让你失了理智,倒真是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爸,”沈益南说,“这世界上有很多选择,您选择你的家庭,您的事业,你把某些东西排除在您生活之外,而我,有我的选择,我想要找回我的快乐,这个快乐的源泉就是兰芷。当初做这份事业,是为了兰芷才去做的,现在我也可以为了她放弃掉。您跟我没有什么不同,爸,我们只是方向不同而已,而我就要去选择您眼里那种没出息的方向。”
沈智文完完全全被他戳中了软肋,他气得发抖,抓起烟灰缸就朝他扔了过去,这次,沈益南并没有躲开,陈蕙惊叫一声,烟灰缸正中他额头,老爷子气得手发软,力道小了许多,虽然流了些血,伤口却不是那么吓人。
陈蕙急忙上前扯了张面巾纸按住伤口,“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躲开。”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沈益南推开陈蕙的手,“爸,我只是替姜妈妈不值,很不值。”
说完,他就大步走出了沈家大门。
陈蕙张大了嘴,脸白的没有丁点血色,“这孩子,是疯了吗?”
说完这话,她完全崩溃,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姜平枝,你这个女人怎么死了也阴魂不散地,总也不放过我们家?”
沈益南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后座,累得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他的脸,旧伤未除又添新伤,也不敢多说话,只问,“沈总,去哪儿?”
他想了想,“回柳城吧。”
“你的额头要不要处理一下?”司机看了他一眼,说的小心翼翼,他的额头微微向外沁着些血。
他摸了摸额头,像是疲惫的不行,“不用了,我睡会儿,到了柳城叫我。”
不知道吴令明是跟兰芷怎么说的,沈益南下午到了潜锋,看到兰芷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敲着键盘,他一愣,小徐和兰芷正抬起眼来看着他,“沈总。”
他点了点头,“待会儿把要处理的文件都拿进来。”
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进了办公室。
小徐小声跟兰芷说,“你看见沈总那张脸没有?”
“我又不是瞎子。”
“什么情况啊?额头上的血都结疤了。”
兰芷头也没抬,“别八卦了,送几包湿巾纸进去,再送几张创可贴进去。”
小徐看她没兴趣说这些事,就“哦”了一声,在储物柜里找湿巾纸和创可贴。
“我去吗?”小徐拿着东西犹豫着。
“我二个月后就辞职了,你别什么都依赖我,自己去。”
小徐进去的时候沈益南正在打电话,他眼睛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曲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她放下,小徐刚放下东西,他已经挂断了电话,“叫兰芷进来。”
兰芷进去的时候,他用湿纸巾正擦拭着额头,“你坐。”
倒是甚少看到沈益南这么心平气和的样子,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看他并不娴熟的动作,兰芷心里叹了口气,“我帮你吧。”
她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站在他面前,他微微抬起头,兰芷微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她微凉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拭着,血已经凝固了许久,并不太容易消融,兰芷手上动作未停,一边说,“沈总,我去拿些酒精来先消个毒,省得发炎。”
沈益南眉头一皱,“不用了,不算什么大事。”
兰芷也不多说,擦拭干净又撕了张创可贴贴到了额头上,用手指轻轻的按了按,“好了。”
他抬着头盯着她,“没话问我?”
她眉心一蹙,“沈总,不是你找我进来的吗?”
沈益南有些失望,将目光一转,“病好了?什么时候上班的?”
“你来之前,我刚到。”兰芷又回到他对面坐下。
“兰芷,二个月后真要辞职?”
兰芷低头一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跟小孩子一样是在耍脾气?”
“我不拦你。”他有些累,靠在皮椅上,“后天出趟差,你跟我一起去吧。”
“吴助理呢?”
“他留在江城处理一些事,”他斜睥她一眼,“怎么?不愿意?”
“没有。”
“放心,公事而已,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看了看他的神色,倒是一本正经的没有表情,似乎昨晚那个疾言厉色的沈益南根本就是她的错觉,她也一本正经的回答,“好,去哪儿出差?要几天?”
“深圳,大概三四天。”他看她一眼,语带嘲讽,“怎么?要跟家属交待?”
“那是当然。”兰芷浅笑。
“六年都过来了,不用急在这一时吧。”沈益南嘴角噙着捉摸不定的笑容。
“六年太长,人生当中没有多少个六年。”
沈益南看着她的脸,忽然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额角的伤隐隐作痛,就怕有一天胸腔内那颗心会被眼前这个女人揉成灰烬,他眉心一蹙,神情很不耐烦,忽然就不想说话了,懒懒地靠在皮椅了,冲她挥了挥,那神情,似乎一下就灰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