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丫头死了。”
苏家,那个苏家?
小冉怔了一怔,想不出她还认识那个苏家的丫头,但听老王爷的语气悲沉,她也不敢开口去问是谁,她静静地靠坐在车厢里,正襟危坐地听着老王爷失神的呢喃。
“那孩子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最喜欢琴了,自小就弹得一手好琴,七岁就已经让京城最有名的乐师感到羞愧。先皇爱慕她的才艺,召她入宫做一等琴师,并赐了名号于她。唉,哪知这世上最受荣宠也最受妒忌,她小小年纪就受到了不少人的嫉妒。她一路走过来,历尽了不少艰辛,哪知上天对她一点都不公平,总是让她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哪知道她这一次,失去的竟然是她的命。唉……”
苏家……琴夫人?!
小冉睁大了眼睛,老王爷说的苏家丫头是琴夫人吧?琴夫人已经嫁作人妇、生有一子,难怪她一开始都没想到“苏家丫头”是哪一位,但依老王爷的年纪来看,他是有资格称呼琴夫人为“丫头”的。如果琴夫人就是老王爷口中的苏家丫头,那……
【琴夫人,已经死了?!】
老王爷转过头去看她,看到她那目瞪口呆的傻样子,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在想些什么呢?怎么,不信我的话?”
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不,不是……”小冉赶紧收回傻愣愣的表情,她对这对自己不加以颜色的老王爷心存畏惧,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他甩袖而去,再也不管慎行死活。她咬了咬唇,开口道:“我不信琴夫人死了。”
老王爷眉头更皱了:“你在质疑本王的话?!”
“不,不是。”小冉不紧不慢地说:“琴夫人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懂得保护自己,保护家人,我不相信就一个晚上,她会好端端地就没了。”
“她是为你死的!”老王爷的声音里已经不仅仅是不悦了,而是愤怒!
“不,不可能。”
老王爷奇怪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信我的话?”
“因为她有儿子。”小冉捏紧了拳头,眼睛红了红。她想起了昨天下午她去请她帮忙,她送她出门时候说的话——“我有儿子。”那时候,小冉在她身上看到了大无畏的母亲精神,她那么爱她的儿子,为了她的儿子可以袖手旁观、明哲保身,那么明明白白地拒绝自己,怎么可能就一个晚上就改变主意了呢?
所以,她不信。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
老王爷压抑着怒气瞪了小冉好一会,小冉都没有退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事情上和老王爷倔,但这时候她却没有移开和老王爷的对视。
一会儿,老王爷忽然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拿着手帕捂着嘴连咳了好一会儿,这时候他一声不容他人轻视的气势消失了,挺拔的身子佝偻起来,这一瞬间,他好像老了许多。小冉有点于心不忍,上前替他顺了顺气,忍不住轻声道:“叔爷爷,小冉知道自己有许多不周的地方,你就别和小冉生气了,你拿别人的不是来给自己添堵,吃亏的只有你自己是不是?”
这话,可没有半分认错的意思!
老王爷瞪了她一眼,但咳嗽声却渐渐小了。
他叹气道:“唉,那丫头就是太聪明了,才会做出这种事啊……咳……咳……”他颤巍巍地把手伸进怀里,掏了一阵,掏出一块带着红影的白色丝绢。小冉看了看,一下子心惊了!这那是绣在丝绢上的大红牡丹,那根本就是血!
老王爷递给小冉:“看看吧,这是今早儿苏府送来的信物,若没这东西,早在你醒过来的那会儿,我就赶你出府了!能让人说三道四的丫头,怕是其身也不正,才落人话柄的吧!”
最后一句还是纠结那盗墓的谣言,小冉现在也不在意老王爷带冰刺儿的话语了,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丝绢,接到手中时,手抖了,心也抖了。
丝绢很柔软,软趴趴地摊在手上,丝滑得感受不到一点重量。她打开一开,入目的图案眼熟得很——那正是琴夫人时常带在身边的丝绢,上边绣了一柄小巧的古琴,古琴旁还绣有冉冉生烟的香炉。这样的丝绢,琴夫人有好多条一模一样款式的,不是用来与其他夫人见面时炫耀的,而是苏子墨着凉擤鼻涕又或者吃饭脸上沾了饭粒时擦的。
琴夫人不爱炫耀,这上好质量的丝绢常用,只是怕有些硬了会擦伤苏子墨。
丝绢上,有触目惊心的红。
【宝叔,安立世子一案实有隐情,望救孙儿一命。琴子敬上。】
小冉看着血红的大字愣愣地出神,刚病好的脑袋似乎更昏沉了。
铁锈味没有消失,是血;血色是鲜红的,血迹若久了会变黑,所以这是不久之前写的血书。
小冉的理智飞快地下了判断。
“你看,我没骗你吧?”老王爷问。
“不,”小冉回过神来,“我还是不信,因为用命去换一些人情来,这是最蠢的方法,我不信夫人会这么做。”古人常有用血书来取信于人,琴夫人可能只是写了血书来的,没有死,一定是这样的!
老王爷堵了一口气,瞪了她几眼,干脆不和她说话了。
宫门口很快就到了,马车顿了顿,外头传来侍卫和马夫的对话:
“此处乃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宝老王爷的马车,你也敢拦?!”
侍卫歇了歇声,很快又道:“皇上有旨,近日除早朝外,不许任何人进宫。”
“放肆!宝老王爷乃是皇上的皇叔,他要入宫也就是回家,你一个狗奴才也敢拦?!”
“……”
“你做什么?”
“搜车!皇上还有旨了,谁硬要闯宫,就要先查查他的马车。”
“你敢?!”
老王爷猛地掀开了车帘,瞪了外边侍卫一眼,怒喝道:“他皇上真是好大的架子,亲叔叔进宫还要拦着还要搜车,怎么,把自个儿的亲叔叔当贼了不成?”
侍卫赶紧道:“不,不是……皇上怎么会把您当贼看呢?这只是公事,近来宫里不太平,有贼人闯宫惊扰了圣驾,皇上这才严禁宫门,并无冒犯您的意思啊!老王爷,您别动怒……”
“那还不放行?”
“您请……”
侍卫让道了,马车安安稳稳地驶进了宫墙。老王爷回到车厢做好,咳了好几声才消停。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宫门如今还真难过,真是难为苏家丫头今早儿使出了太后钦赐的金牌才能进来了。”
“呵呵……”小冉干干地笑了几声,自从她用免死金牌救了一家人后,皇帝就收回了免死金牌,如今安立王府里空空如也,连块像样的木牌子都没有,放到外边来,除了他人认得出他们是安立王府的人、是和皇帝沾了亲戚光的人之外,还真的没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曾经显赫一时,是皇亲国戚了。要进皇宫,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皇帝掏空了王府的钱,几乎等于是贬为庶民了。
马车一路过去,遭了拦截不少,但侍卫们看到宝王府的标志,便客气地让道了。到了内宫门口,他们下了车,这宫门里不许行马车,除非里头位高权重的人开口。老王爷的身子不好,宫里的侍卫差了人去,没一会儿,几个太监就抬了顶软撵过来,是给老王爷的,小冉这小丫头没分。
她顶着烈日,身体软绵绵地跟在老王爷的软撵后,那一段路对她而言变得漫长而遥远,她的身体已经不止一次地叫嚣着要罢工,要休息,要软软的大床滚床单。但她还是坚持下来了,就在她以为不会到达的时候,太监尖细的声音惊醒了:“老王爷,御书房到了。”
哦,终于到了。
老王爷下了软撵,准备进去,一个太监伸手拦住了他们,讨好地冲老王爷笑道:“老王爷,皇上这会儿正在处理奏折呢,说了不见人,您还是稍后再来吧。”
看看,连世子妃的请安都省了,这宫里头的人真是擅长见风使舵,以前她承受太后荣恩的时候,在宫里头行走那个奴才见了她不会好好地和她打招呼的?小冉皱起了眉,但没说话,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老王爷瞪了太监一眼:“本王要见皇上有急事,你一个小小的奴才担当得起吗?赶紧进去通报皇上,难不成也要本王一头撞死在这台阶上么?!”老王爷伸手一指,不偏不倚地指着台阶上的石壁,那上面有层模糊的暗影,与其他干净得发亮的地方一比,便显得突兀得很了。
那是什么?皇宫里太监宫女个个都是能手,一块小小的青石板还擦不干净?怎么可能!
太监不敢再怠慢,匆匆地进御书房里通报去了。老王爷收回手,看到小冉怔怔地望着那模糊的暗影发呆,便低声给她解惑:“甭看了,那应该是苏家丫头留下的印子,听说她今早上一头撞死在御书房前,因天地见证有极大冤情,这血印子怎么擦也擦不去。哼,看来是外人谣传得过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