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伢有些茫然地抬头望了望四阿公,又望了望改花和兰花儿,从脸上的表情上看来,显然是没有听懂大家在吵些什么。不过他在张望的时候,很刻意地避开了臧狼,一副害怕的样子。
兰花儿趁着四阿公不注意,伸手捅了捅狗蛋的腰眼,朝他使了个眼色。
狗蛋愣了愣,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也跟着拉着兰花儿的手臂,在旁边小声地讲:
“刚才阿母好不高兴呢。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阿母那么不高兴的样子。阿母好像真生气了……我看到她都伸手想要掐大家脖子了。阿、阿母脸色好可怕。”
四阿公听了,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兰花儿甚至觉得,柳燕燕要是真在场,刚才的脸色估计和四阿公现在的脸色差不多。青白青白的,又气得泛红。
改花自然也是不同意二伢留在家里边的。他疼极兰花儿,巴不得兰花儿在家里边像个小姐一样好好养着,怎么会给兰花儿又招个猴儿,这又不是看大戏的。就是光看大戏,这也十分的麻烦啊,还要给养着给喂饭呢。
不过他不像兰花儿和狗蛋这么百无禁忌,不好意思拿自己阿母来说事儿,只能低下头含含糊糊地讲:
“四阿公,这要是……这屋子住得也不舒坦,你把堂弟送过来,不是害了他。我们家里边也不是什么好的,他过来了就得帮着干活儿,要是不干活儿……到时候怎么着?要想送私塾,你们就直接送过去吧。狗蛋和我能在镇上帮着看一眼,养在身边是不可能的。”
四阿公抬头望了臧狼一眼,又看了看改花,嘴里边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讲个什么。
这时候,二伢自己突然开口,说:
“是不是住在这,天天就能吃到肉啊?”
兰花儿一听就觉得完了。
如果说她刚才还因为二伢乖乖喊人乖乖站住而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好感的话,那么二伢这话一开口,她就直接把二伢打到了“吃货熊孩子”的行列去了。
她其实可以理解娃子贪吃的。别说是小娃子,就是她,也是爱吃肉的。以前家里边穷的时候,整年不见一丁点儿油性,过年的时候好不容易吃点猪肉渣子,她和狗蛋能把盘子举起来舔一遍,舔得干干净净的。
可她不喜欢这种上门来白吃白喝的娃子。这跟她将红花白或者臧狼带家来完全是两个概念——就跟她自己在外边捡了宠物回家养,或者别人强制她一定要养某一个宠物似的。
四阿公在前边嘀嘀咕咕地跟改花讲想将二伢留在五房这的,兰花儿已经听得有点儿迷糊了。她刚才还被吵得头疼,现在那群娃子都被臧狼瞪到墙角去了,她又不耐烦听着四阿公在旁边说些歪理的,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
这个时候,她原本是应当要烧饭的了。可本家的人一往这边过来,她就不乐意做饭了的。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儿吃的,她就是怕做得太丰盛了,这些娃子又想起来了,真要多留几天的,到时候她到哪里哭去。
可要她在这外边留着,她又实在觉得无聊。
改花和四阿公在讲话,她是插不上去的。那些娃子,她也没有心思教训。狗蛋还有热情扭着个身子朝着那些罚站的装鬼脸呢,兰花儿只想回头睡个午觉。
她一路迷迷糊糊着的,突然就听到四阿公讲:
“那你们总归要回个礼的。木棉丫头已经说好人家了,到时候虽然不会请你们到席上吃酒,可这随礼你们必须要送过去的嘛。你们家里边没有长辈嘛,自然不上席。”
兰花儿被吓了个激灵,人整个跟着也清醒了过来。
她仔细一听,果然听到四阿公还在讲:
“你们五房现在环境好了,份子钱自然是不能少的。什么绣面的,你们家里边做不好,那就不做了。到时候换成了银子,送过来就是了。”
兰花儿一口气憋在胸口上,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晕过去。
这些人还真是想得一套一套的,这事儿不成,就找另外一个事儿骗钱。她现在突然觉得有些明白了。难怪本家那边看着那么光鲜的,原来这钱都是坑蒙拐骗回来的,难怪这看着还挺多的呢。
而且,难怪之前她一直防备着防备着的,生怕本家人上门,本家人却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原来是在忙木棉说亲的事儿去了。
虽然不知道说定的是不是当初她在本家看到的那个男人,可从上次那男人带去的东西看来,就已经可以看出本家在木棉亲事上的态度。最看重的不是男人本身,而是对方到底愿意出多少聘礼。
兰花儿突然觉得有些同情木棉。
可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呢。说不定男方家里边愿意出这好多的,以后就觉得这媳妇来得不容易,也愿意好好照料着,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不请人吃席子倒要人家交一大份子钱的事儿,估计也只有本家这些人才能想得出来。兰花儿甚至都有些被他们的逻辑给气乐了。
她觉得这些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觉得自己脑子特别好使的蠢货。
用不着兰花儿在旁边搭嘴,改花已经先把这个事给推回去了,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家里边没有长辈……我们怎么好送份子钱过去,那不是岔了辈分了,要占便宜的。要是我送过去,这辈分不是跟四阿公一样了啊。”
五房里边没有长辈,也没有人成家,要是姊妹关系好的,可以送些绣面鞋袜一类的东西,算是庆贺,可从来没有直接送份子钱的道理。
改花这么一讲,四阿公倒是不好再坚持说什么。本家的人原本以为这些娃子不懂得这么多,所以这才过来开这个口的。现在一看,五房这边根本是懂得很,也就不好太过勉强。
兰花儿在外边听得实在是无聊,左右看了看,见臧狼在一边盯着几个娃子,狗蛋在旁边做鬼脸逗他们,改花又在和四阿公磨皮的,实在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她干脆和狗蛋说了一声,自己一个人绕到灶间热饭去了。
这时候已经将近晌午,她就是再怎么不乐意,自己家里边也是要吃饭的。
总不能说四阿公带人到家里边来了,她和改花狗蛋臧狼的就要跟着饿一天肚子吧。
虽说不愿意给那些娃子做好吃的,可这本来就是过年的时候,年关的那一顿大餐还有剩下来的咧。有鱼冻有野猪肉有鹿皮烫有炒鸡还有蘑菇兔子汤的,都是些看着就让人馋的。
兰花儿反而有些头痛,该要怎么样才做得不那么丰盛——这都只是之前的剩饭剩菜咧。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重新做一些。干饭是不再烧了的,切了点儿南瓜,给烧了个南瓜粥。
又切了些莱菔,混着鹿皮炒了一大盘。这炒莱菔里边故意没有放清油,只是用鹿皮混着炒了炒,没有做成很软绵的状态,炒得有些硬梆梆的,估摸着小娃子和老人不爱吃的才好。
原本想要拿些辣菘菜出来的,想了想,还是用清水烫了一盘菘菜,只洒了点儿盐,倒是绿油油的,也鲜甜好吃,不过四阿公要是打算着到这边来吃肉的,恐怕是要失望了。
照例用蘑菇辣椒炒了一盘,满满当当的,辣椒下了许多。这一盘臧狼爱吃,到时候反正是浪费不了的。
蘑菇兔子汤热了热,添了好几大勺子水的,又加了点盐,算是个肉菜。
鱼冻用不着热,直接就是一道菜。
种类虽然不多,可兰花儿故意多放了好多菜,整一个分量是不少的。她也懒得再烧别的,等到饭点的时候,就这么给端出去了。
四阿公看着桌上的菜,果然十分失望,嘀嘀咕咕地问这大过年的怎么练点儿猪肉都没有。
狗蛋在旁边端着个碗讲:
“我们这过年的都没舍得买猪肉咧。镇上的猪肉好贵。”
——是呀,赵家没舍得买猪肉,所以在山上猎了头野猪。
四阿公又拿着筷子在桌上的菜盘子里边翻了翻,看到鱼冻和汤里边的兔子肉以后,脸色才好了一些。
几个娃子吃饭果然也不让人省心,嘻嘻哈哈地打闹。
兰花儿在旁边冷眼看着,心想这家里边的碗筷幸亏都是木头的,摔呗摔呗,也摔不烂。
四阿公是完全不管那些娃子,她和狗蛋都没有好心肠地提醒这几个娃子,说这菜要不够吃的,只是默默低头,首先将鱼冻、鹿皮和兔子肉都夹碗里边给吃掉了。
兰花儿还拿了个木头的勺子,将兔子肉给勺出来了好几大块,给改花、臧狼和狗蛋没人碗里边分一点儿,很快桌上就不剩一丁点儿肉丝了。
二伢算是个精明的,一上桌就跟着夹肉吃饭,偶尔挑拨挑拨旁边的娃子闹腾几句,自己跟着低头吃肉。
等那边闹腾完了,桌上的肉也已经吃光了。
有个男娃子一看桌上的,扁了扁嘴,就要哭:
“肉呢!我要吃肉!”
兰花儿拿筷子戳了戳碗底,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吃完了。你要再不吃,连菜都没有了。阿狼,你饱了么,我再去给你勺点儿粥么?粥也就剩最后一点儿了。”
臧狼乖乖地就将碗递到了她面前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