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打我？”玉瑾脑袋被玥瑶这一下扇的嗡嗡作响，捂着脸退了开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玥瑶。

“难道你不该打么？”玥瑶晃了晃手，在琴姨娘要冲过来之前，大声道：“你与纪北厮混的事，现在林府上下无人不知了！”

琴姨娘脸色一白，动作顿了一顿，转身跑到林成杰面前，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玉瑾白皙的脸庞霎时变得如血一样鲜艳，瞪着玥瑶：“你，你胡说！”她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似乎在等待着时机，只要玥瑶嘴再张嘴说出一个字，手就要重重的扇下来。

玥瑶反走近几步：“你原来不是喜欢公仪公子么，可知他原本就是要向你提亲的！”

玉瑾的手晃了晃，脸上虽然仍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漆黑的眼珠却不由的瞪大几分，嘴巴开了又合，随即声音有些沙哑道：“你说什么？”

“若不是他看到你推我下水，还成心等着我淹死，公仪大人本是想向父亲求娶你的。只可惜你偏偏让公仪公子看到了你的蛇蝎本性，他不想娶一个连自己妹妹都想害死的女人！”

玉瑾血红的脸色又转成灰白色，高抬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她的身躯变的笔直而僵硬，直愣愣的立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把她吹成粉末，飘走。

“你骗我，你胡说！你胡说！！！”玉瑾忽然疯了一样拉住玥瑶的肩膀使劲的摇晃起来。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摇晃玥瑶，可玥瑶只轻轻一用力，就挣脱了开来。

“简直是胡闹！”一直做壁上观的林老爷终于忍不住铁青着脸色大喝了一声。

玉瑾被那声音一震，僵直的身体又恢复了柔软，就如无骨的柳枝一样软软的瘫坐在地上。

“吴妈妈，把五丫头扶下去！”林老爷不耐烦的吩咐道，又瞧了一眼林成杰，对琴姨娘道：“把成杰带下去休息，他也累了。”

很快，堂上就只剩下林老爷和玥瑶。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林老爷居高临下的瞧着玥瑶。

玥瑶低着头，没有说话。

“高祖皇帝入主晋地以来，重武轻文，**了许多迂腐不堪的晋地文人制定的陋俗陈规。可有一样文人的东西，高祖却叫它延续了下来，你知道是什么吗？”没等玥瑶说话，林老爷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礼法。无礼不以天下，无礼便会让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所以，高祖虽鼓励尚武精神，却叫周朝教化之礼延续了下来！为的就是让各人知道自己是身份，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不可逾矩失礼。”

“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该做些什么样的事么？”林老爷低了低头，看着玥瑶。

“父亲是要跟女儿讲道理吗？”玥瑶抬了抬眼眸，瞧着林老爷。

“什么？”林老爷被玥瑶那晶亮闪动的目光怔的一愣，这个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害怕？

“父亲说高祖延续礼法，是为了巩固社会秩序，教人知道各司其职，各尽其礼，对此，女儿深以为然。”玥瑶福了福，道：“不过，女儿窃以为，礼法所以能巩固教化，在于全民遵循。无论是身处高位者，还是身处地位者，都严格遵循礼法制度，礼法的好处才能彰显。就像一个家里，女儿、妻子都遵循各自应尽的礼节，而一家之主的父亲却不懂的守礼尊法，一味宠幸爱妾，致主母颜面扫地，下人亦不懂妻妾之分，那么所谓礼法也不过是个摆设，终究是无用的。就如周朝后期，周幽王为宠幸褒姒，烽火戏诸侯，违背君主应遵的礼法，最后也落得个国破人亡的下场。”

“你把我比作周幽王？！”

林老爷不过是一个将军，把他与君王论比，玥瑶实不知他这个父亲还有什么不满：“女儿只是打个比方，并没有暗指谁。”

“你，你......”林老爷有心要责骂一番，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什么时候读了这么多的史书？”

玥瑶道：“这些日子，女儿被父亲幽闭在院中，闲来无事，翻看了些哥哥送来的历朝通史。”

林老爷沉默了片刻：“前些日子，你和你母亲一起背着我胡闹，说我打了你。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我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现在不打仗了，就只会在家责打妻女。连皇上都惊动了，责我这些日子在家自省，不必入朝了。这些事，你可知道？”

玥瑶心里一咯噔，摸不清林老爷是否要找她算总账了。

“你知不知道？！”林老爷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玥瑶被那声音震得耳边出了一片忙音：“知道。”

“这话已经传了出去，我若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只怕这烂名声我可是白挨了！”林老爷眉眼抬了抬，冷哼一声：“白起！”

木槿脸色一变，先跪了下来：“老爷，小姐年初落水，身子还弱，禁不起折腾，求老爷开恩！”

“身子弱？我瞧她恢复的挺好，方才一个耳光把五丫头都扇的站不稳了。”林老爷眼睛转向木槿：“你这丫头倒惯会替你的主子拿主意，小姐还没说话呢，你倒先跪下了。我看六丫头屋里的丫鬟也不少了，不缺你一个。”

木槿跪在地上，脸色顿时惨白，说不出话来。

“父亲要打便打，要骂便骂，说这些来吓唬女儿有什么意思。”玥瑶拉了拉木槿：“起来吧，我的人我说了算，我赶你时你才走得了。”

木槿犹豫着，不敢起来。

林老爷大怒：“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别忘了，我还是你的父亲！”

“我一直记得，不过是父亲忘了！父亲既然已经忘了这些年，现在又何苦想起来！”玥瑶脑海中附着在记忆力的那些情感似乎都活了过来，充斥在她的胸口：“父亲可知这些年，不知是母亲在等你回头，我与哥哥也一样在默默期盼。可惜时间过得太久，我们和母亲一样都倦了，累了，不想再等了。”

林老爷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那一晚林夫人脸上被大火烧成一片荒芜的脸色，和那苍凉空洞的声音：“我本来是一门心思想等着老爷回心转意，可是现在我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也累了，不想等了。”

林老爷胸中的怒火，忽然被心底深处伸出来的一只冰冷的大手猛然掐灭，余烬中，只剩下深深的绞痛。

“父亲，就像成全母亲一样，也一并成全我和哥哥的自由罢。”玥瑶跪了下来，替她这具身躯，也替林成峰，向林老爷磕了三个头。

于是，林老爷的脸上也出现了那种被大火烧光一切的荒芜之色。

“你走吧。”

许久，才从堂上传来林老爷沙哑低沉的声音。

林老爷低下头，仿佛在自言自语：“你们，都走吧。”

玥瑶站起身来，深深一福，带着木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尚武堂外围满了人。

玥瑶才一走出去，就差点和愣怔着站在门口的林夫人迎面撞上。

玥瑶忙退后一步：“母亲，你站这做什么？”

林夫人也吓了一跳，自顾自的抚了抚胸口，随即瞧了瞧玥瑶：“你没事吧。”

“我瞧她，倒是好得很呢。”

玥瑶偏头一看，见着了一身青色凤纹盘花的水红色长襦裙的寿王妃正立在一旁，看着玥瑶，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屋里叫翠竹丫头，知道你被林将军叫了来，心里担心，让人去我府上报信来着。我才和你母亲便赶了过来，生怕你吃了亏。不过现在看来，咱们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了。”

“王妃安好。”玥瑶笑着福了一福，刚站直身子，就看见林夫人身后一张俊朗熟悉的面孔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却是从公主一直跟她跟到了凌波阁的那青袍男子，后面还站了他的小厮流桓。

玥瑶正狐疑间，再一转眼，竟瞧见暗影也站在青袍男子后面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你是......”玥瑶愣了愣，脑子一时有些混乱，似想到了什么，却一时理不清。

寿王妃见状，笑着侧了侧身道：“这是云家的公子云旭尧，方才到府外时，刚好遇到他们，便一道过来看看你。”

林夫人也把玥瑶拉到身边，对云旭尧道：“这是小女，玥瑶。”

“原来你是云家的人。”玥瑶忽然恍然道：“怪不得那时候你一直跟着我，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

林夫人脸上露出迷惑之色：“你们早就见过？”

“康成公主大婚那日，这位云公子一直跟在我后边，我还以为他是坏人，结果后面却救了我。”玥瑶道：“先前不知他是谁，才没有告诉母亲。”

林夫人微微点头，瞧着云旭尧的脸色愈发和煦。

跟着后头的刘老见状，亦是忍不住满脸喜色。

云旭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当时是我失礼了。”

“哪里，我该谢谢公子才是。”玥瑶轻福了福。

“上次我见着你院子的那假山下的水榭很是别致，却没时间细看，趁现在天气不错，你带我去逛逛吧。”寿王妃侧过身子去对林夫人道：“让年轻人自己说说话。”

林夫人会意，望了一眼刘老：“正好，我屋里还存着些年前的黄山龙井，您老可要去尝尝。”

“好好，好！”刘老哈哈一笑：“那可是我的最爱，一定得尝尝。”

林夫人和寿王妃、刘老一唱一和的，当云旭尧和玥瑶不存在一般，自顾自的就往德熹堂去了。

玥瑶不知怎么办好，不觉有些尴尬。云旭尧却淡笑的立在原地，似乎也不准备先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