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死的倒不清楚,但是昨日白天,晚娘却来过我府上找过我。”
“晚娘找你?”
“是阿。”媚曦道:“偏偏她去找我时,我并不在府中,外头的小厮也没让她进去。我回来以后,听了回报,也没太当回事,以为她不过是偶然进城去外婆,顺道来拜访一下我罢了。结果到了晚上,四皇子府上就出了那样的事!”
玥瑶也有些讶异:“难道你怀疑,晚娘和四皇子被告发之事有关?”
“听郡王说,四皇子谋逆之事是皇上自己查出来的。”媚曦摇头,沉吟了一会儿,忽道:“我怀疑晚娘昨夜也被烧死在了四皇子府中!”
“什么?!”玥瑶吃了一惊:“怎么会?”
“昨夜那火烧的满天满地,那又香又酸的腐臭味飘的老远,到了清晨都没散。”媚曦道:“郡王一大清早就出了门,就是去京兆尹查看四殿下府里伤亡的情况。除了府里嫡皇孙的尸身不太能肯定,四皇子和皇子妃的尸身都找着了。另外在府院中央的懿祥阁里,还发现了另外一具烧得半焦的女尸,正躺在四皇子的尸身旁边。看那女子身上留下的配饰都很是华贵,并不像是一般丫鬟。特意叫了仵作去看那女子的尸骨,说是骨龄该在三十岁上下。郡王还特意去翻了宫中的记挡,发现外头传的四皇子陆续收得十几房姬妾大多没有入名,但晚娘的名字却登记在册,论年纪特征却也刚好相符。”
玥瑶犹自不能相信:“找人去惊鸿阁问一问就知道了。”
“已经派人去了。”媚曦道:“早上我得了消息,先是去的外婆那里打听,谁知外婆却说,晚娘去看过她,但晚膳之前就走了。我猜想着,当时在惊鸿阁,你和晚娘聊的那么投气,她会不会来找过你?”
“没有阿,昨日我整日都在,晚娘并没来过。”
媚曦想了想道:“许是你家城外的府邸有些难寻,她又不知道你家在东区这处宅子。”
“或许吧,可晚娘好端端的为什么又牵着进四皇子的事里去?”玥瑶自顾自摇头:“不应该呀,她本是狠毒了四殿下才对的。怎么四殿下事发之后,又赶进城来?”
媚曦凝思沉吟了片刻:“晚娘与四皇子之间,若照着她素日所说,那果然是费解的很。但依我看,晚娘恐只有嘴上忘情,心里还一直记挂着。怕就怕,她说服了所有人,却没有说服她自己。”
其实,玥瑶本也有些疑虑,若晚娘果然放下了前程旧事,为何还要买下惊鸿阁苦苦经营,整日看着那些和自己过去似曾相识的年轻女子一步一步的踏上自己老路?
既然知道为姬为妾的痛苦,果然可怜那些女子孤苦,便该放她们出去嫁与良人才对。
一遍遍的教她们自己费尽心力领悟到的争宠媚主之道,不就意味着要一遍遍的温习曾经经历过的种种?
生恐忘的太快么。
“若是真的,那可真是......”媚曦自顾的叹了口气:“原本认识相识的人,一夜之间就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应了世事无常那句话。”
过了几日,关下传回来消息。
孝景郡王让人送回去的女尸身边的红玉坠,经巫婆婆证实,果然是晚娘之物。
玥瑶闻之,惊叹之余,不免神思晚娘曾经说过的关于情爱只是一场幻想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媚曦一阵唏嘘之后,又说起她近日在京中听来的传闻,说四皇子自焚其实是被九皇子给逼死的,问玥瑶:“你是他未来的侧妃,这件事情你更有发言权。依你看,九殿下像不像会做出这样事的?”
玥瑶缓缓摇头:“我哪里知道。”
媚曦道:“依我说,皇上命九皇子主审四皇子案,显然是不欲重罚,看九殿下和四殿下向来私交甚深,才交给九殿下处理,希望他能手下留情。谁知......他若不是步步紧逼,四皇子又何至于会惶恐绝望至此?”靠近玥瑶,放低声音:“郡王说,这其中指不定有些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玥瑶微微一惊,又自沉吟。
她记得孝景郡王自来和九皇子私交也是很好的。如今连他都对九皇子起了疑心,那皇帝是不是也?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的便颇有些微妙。皇帝搬旨以皇子礼仪入殓丧仪,并斥四皇子封号善,准入皇陵。
九皇子就郁闷了。
若说皇帝若是顾念父子之情,对逼死了自己儿子而心有不忍,决定不再追究前事,准其尸身入皇陵,虽然做法牵强了些,但也还算是情有可原。
可皇帝居然还给了封号,且封的还是一个“善”字。
意图忤逆谋乱居然也叫善么?
九皇子简直完全摸不清皇帝的心思了,他在自己四哥生前没给过人一个好脸色,待人死了,倒这样迫不及待的扮演起好父亲的角色来了。
那把他置于何地了?
此事是皇帝先起的头,案子也是皇帝让他主审的,四皇子府还是皇帝下令他带队围的,现在人被逼死了。
好了,他父皇两手一拍,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坐到后头看好戏了。
九皇子反复思量,还是召集了诸亲贵子在上元街茶楼的密室中商议。
众贵子虽都各持一词,但归根究底确实一个意思,都认为皇帝多半是看四皇子自裁方式过于惨烈,因而才转了之前的心意,对四皇子从轻宽怀处置。
九皇子听着凝眉不语,望了望在座中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公仪勋和刀疤脸身上。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还是落在了公仪勋身上。
“言淸,有什么看法?”
公仪勋略一沉吟,道:“属下还是与之前一样的看法。”
皇上刚命九皇子做主审的时候,公仪勋就曾向九皇子进言,认为皇帝很有可能对他起了疑心,要从他这一次审案中看看他的态度。
九皇子心下微微一震,他如今最怕就是公仪勋说出这样的话来。
兴许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想吧。
“不过这次四皇子的事闹得这样大,其实像极了畏罪自尽的。皇上纵然对殿下有疑心,也不能完全肯定才对,但却给四皇子追了封号,实在是......”公仪勋迟疑了一下道:“恐怕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是咱们并不知道的?”
刀疤脸在旁,一面听,一面不由自主的点头。
“咱们不知道的事?”九皇子就忆起了当日和安陵候一起出宫时,在御花园中见过的女子。
那女子由孙嬷嬷领着,正像是往皇上的上阳宫而去,而又恰巧,皇帝听了袁清的回禀,话还没说完,就赶了他们出去。
难道皇帝特意避开他和安陵候,就是为了见那女子,可那女子眼生的,并不像是宫中之人,又会是谁呢?
九皇子有了头绪,散了议会,起身回府。
众贵子也跟着散了出来。
“公仪公子真是足智多谋,只稍稍一提,就为九殿下解开了疑惑。”刀疤脸看着众贵子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跟上公仪勋,在他身后悠悠道叹了一句。
公仪勋脚下一顿,回过头来:“阁下何尝不是机敏过人,深藏不露,险些连在下都看走了眼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刀疤脸的装束:“想不到蜀中还有这样精巧的易容术,云公子扮的可真像。”
刀疤脸怔了怔,随即后退一步,笑道:“公子说得什么话,在下可是一点都听不明白呀。”
“云公子在我面前,何必再装。”公仪勋道:“你心里应该清楚,自从上次元宵之后,我就不可能再相信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
刀疤脸顿了半天没有说话,末了,微哼了一声,轻笑起来:“方才我说公子足智多谋还带了几分客气,现在云某可是实实在在的佩服公子了。你能看出我非一般人,这倒不难,但你居然能断定我的真实身份,实在叫我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云某自问这假冒的身份做得可是滴水不漏,没想到还是叫你看出了破绽。”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大本事,这破绽实在是你自己露出来的。之前我对你的身份,只是有些怀疑,却不敢肯定。直到那夜你护送着玥瑶马车回去,说了那句话......”公仪勋道:“我反思良久,才想到是你。我找人去蜀郡打探消息,得知,云家大公子果然根本还未曾回去。”
“我早该想到,你这般,文试中举,武试又中举,自然不是一般人。”云旭尧说着,瞥了一眼公仪勋:“却不料你一面打探我的底细,一面又去设法算计九皇子,如此一心二用,还两不耽误,真是难得的奇才呀。”
公仪勋闻之,脸色一凝,没见接口。
“我真的很好奇,你既追随九殿下,为何还要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于他?他若不能顺利继位,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云公子莫不是在说笑,我何曾算计过九殿下?”
“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又何必一味遮遮掩掩的扭捏否认?”云旭尧道:“我知道,当日玥瑶被她庶姐挟制到上元街,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去救徐御史的侄女。但我就奇怪了,怎么偏偏那时候,公仪公子也出现在上元街,还刚好替玥瑶结了围,未免也太巧了一些。”
“原来,那天晚上救了玥瑶的,是你的人?”
“不错。”云旭尧继续道:“后来我查到,徐御史的侄女是九殿下命人暗中送到倚春馆去的。那时我以为你暗中跟着,或许只是为了捏住一条九皇子的把柄,将来若有不测,好以此自保。但我后来一想,九殿下这件事情做的极是隐秘,几乎不露破绽,你便是完全知情,也拿不着证据,倚春馆的老鸨是决计不会出来作证的。何况康成公主出嫁,本来就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要是知道这中间还隔着一个徐默言,说不定还会默许此事。因此,你根本无法以此事胁迫九殿下,甚至于若你知情这件事传出去,反而会犯了他的忌讳,于你不利。所以我也一直不能肯定当日是不是完全的巧合。直到出了四皇子案。其实此事,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交托九皇子主审此案乃是存心要放四皇子一马。但精明如九皇子却偏偏没有看出来,反而去了四皇子府劝四皇子自裁,哈!后来得知九皇子此举全得益与公仪公子献计。联系之前徐姑娘忽然进了四皇子为妾,而四皇子又忽然谋逆种种情事,云某始知公仪公子埋得乃是一条长线!只是你追随九殿下日久,现在这样做,难道不觉有些......”
“得不偿失?”公仪勋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否认:“我心中计较的得失,本不在此,自然不会觉得可惜。其实事情会走到今日地步,也不完全是我设计,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徐姑娘想要复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