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并不曾和公仪勋有过什么,陇南关下一面也不过是为了彼此了断,撇清关系而已。
但有些事情,岂是这样单纯的解释能说得通的。
无论玥瑶再怎么有理,可她在赐婚之后还私下里单独会见男子,终归是于礼不合。就算她肯解释,九殿下也未必会听得进去。
“你们见面的事情,我是从未听言淸提过。看来,他对你可比我要坦诚的多阿。”九皇子话里带刺,步步紧逼。
想起上回云旭尧的事情,玥瑶就觉心底一阵冰寒。
而公仪勋比之云旭尧的情形,恐怕还要更恶劣。云旭尧不管如何桀骜,总还有云家这个靠山,在陵安留不得大不了便回蜀郡去,而九殿下再气也要顾忌几分武臣的面子;但公仪勋却远本就是他手下的亲信,身家性命都全靠九皇子来提携,如果被九皇子忌讳,下半辈子的仕途都再无希望。
这可能比杀了他还叫他痛苦。
九皇子走到玥瑶面前,抬起她的下颚,叫她的眼睛直视着自己:“说阿,怎么不说了?哼,你一向不是最会巧言令色的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玥瑶挣脱不开,却反抗不得,又是气愤又是恼怒,:“殿下要臣女说什么?殿下所言句句属实,所以我哑口无言,无从辩解!我这样说,殿下满意了吗?”
她本不想得罪他的。
可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时时事事对他言听计从,稍有违逆,便是雷霆之怒,为什么不能容她稍稍喘口气。
是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在整个大显朝,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下,有谁会反对他。
便只那一个坐在宝座上垂垂老矣的人,向来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爱护备至。一旦那人行将就木,还有谁能来约束他?
整个天下都要听他号令!
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如何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去顺应旁人的感受?他不想,更不需要!
即便是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
是阿,女人自古以来,不就是应该温柔的侍奉和顺应男人的么?何况,他并不是一般的男人。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叫他吃惊,与他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不一样。
九皇子愣了一响,脸上的震怒之色缓缓敛去,他轻轻的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没有人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眉心紧紧的拧在一起,忍不住露出些许受伤的神色。
可是,为什么?
连九皇子自己也不明白,她秀美却不足以叫人惊艳,她恭敬但绝不算温顺,她聪明却又有些任性,这样一个远不算完美的女人本不该得到他的垂青才对。
有那么多比她身世更高贵、更艳丽且更温婉的女子,都不曾让他心动,更别提让他心伤。
为什么是她?
他这样的身份和仪表,肯对她表示些许兴趣,她就该知足不是么?可她却偏偏毫不领情,视他的情意如粪土!
“你那么钟情于他,我在你心里,便只是如此而已吗?”九皇子微微叹了口气。
最后一句话,语调中竟隐约露出些落寞的惆怅。
玥瑶怔了怔,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思付间,她微微低头,恰好看见对面的武试看台上端坐着的女子,在人群中显得极为醒目。而这份醒目不是因为她的衣饰,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明丽夺目的叫人不敢直视的容貌,既是像现在一样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也能被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所吸引。
这样的美貌的女子,真是玥瑶生平未见,即便她同为女子,也不禁看得入了神。
九皇子见她只是沉默不语,自嘲道:“想不到,我秦若谦有朝一日会遇到你这样一个女子。不知礼数,私会男子,不但没有丝毫歉疚和悔意,且连解释一句都没有!”
玥瑶暗自叹了口气,心知此事若不给出一个交代,九皇子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干休。
“选妃之前,臣女与殿下不过寥寥数面之缘。且彼时臣女貌若无盐,殿下却是身份尊贵,仪表堂堂,臣女如何敢欺心枉想期待殿下有朝一日会垂青于我。及至殿下向皇上求婚,臣女都如坠云中,不明所以。”
说到此,玥瑶偏头看九皇子:“殿下要听我解释么?我可以告诉殿下,公仪公子私下与我相见,就是为了告诉我,他已有婚约。至于他为何专程过来相告,想必殿下此前派来跟踪臣女的暗影早已经向殿下转述过了,殿下心中一清二楚,也无需臣女多言。”
“是么。”九皇子道:“想不到,他对你如此情深意重。”
玥瑶眼睛看着天边飘过一缕又一缕纤细洁白的云彩:“公仪公子是否情深意重我不知道,但陛下对臣女是毫无半点情意,臣女却是心知肚明。”
“呵——”九皇子忽然冷笑起来:“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么?”
玥瑶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九皇子:“听说前一阵子,殿下一直忙着在府中设宴招待安陵候是么?”
九皇子脸色微变:“你听说了什么?”
“臣女虽不常进城,却也偶然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殿下意欲取安陵候的女儿为妻,居正妃之位,不知是否属实?”
九皇子看着玥瑶,嘴唇微张又合,半响没有说话。
不否认,那便是默认了!
“殿下将来会是臣女的夫主,赐婚之言尤在耳边,殿下就要再娶新妻——这样的事情,殿下却不曾想着知会臣女一声,反叫臣女从旁人口中听得此事,可见殿下果然十分钟情安陵候小姐,臣女在殿下心中,便也只是如此而已。”
玥瑶转过头去,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当然了,安陵候小姐论家世更胜臣女,将来必然更能辅佐殿下,何况传闻中安陵候小姐脱凡出尘、貌若天仙,是位极美的女子,她将来位分居与臣女之上,也实在是合情合理。殿下如此所为实在礼数周妥,因而也不需对臣女解释半句,更不必有丝毫歉疚。”
九皇子听她用自己的话来反驳自己,先是有些错愕,听来后来,不由得气极反笑:“我还以为你心如磐石不可转移,难道你也会吃醋?”
“臣女不敢。”
“你要知道,你和她并不一样。”九皇子说着,便要伸手去拉玥瑶。
玥瑶退后一步,躲了开来:“臣女自然知道,侧妃与正妃总是名分有差,尊卑有别,臣女自不敢逾越。”顿了顿,又道:“臣女已经出来多时,只怕母亲已然着急了。臣女就此告退了。”说完,福了一礼,转身便走。
她才从阶梯上走下几步,就被九皇子从背后拉住手腕:“你站住。”
玥瑶脚下一顿,果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殿下纵然不欲让公仪公子胜得武试,为何连出生武家的岳公子也一并刷落马去?”
“你说什么.......”
九皇子心下一惊,忙举目去看,只见最终场的决选不知何时已然开始,就在他和玥瑶说话间,不到两个回合的时间,岳志戎对战刀疤脸的比赛已然分出了胜负。
竟是刀疤脸拔得头筹,一举夺得了武士武试较艺头名!
岳志戎躺在地上,听着司武士官挂牌宣判,又惊又怒,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你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刀疤脸冷淡一笑:“比试场上,无分亲疏,以真本事见分晓,难道岳公子还在等着我承让?”
“可你,你不过是九殿下身边的一条狗,你也配当头名!”
“身为手下败将,还能如此狂妄,实在叫在下汗颜。我若是九殿下身边的一条狗,阁下便连狗也不如!”刀疤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也罢,既然只是条狗,如何能说得出人话。”
“你!”岳志戎恨道:“你别忘了,你的贱藉身份,我随时都可以揭穿!”
“是么?”刀疤脸俯身靠近岳志戎,低声道:“我看是公子忘了,我可是你岳将军以自家子侄身份举荐出来的。何况,你方才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是九殿下身边的人。”
岳志戎身子猛然一僵,盯着刀疤脸那丑陋不堪的脸孔看一会儿,又偏过头去,朝着不远处看台上的九皇子望去,脸上露出些难以理解的神色:“难道,难道你夺头名是九殿下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岳公子大可以好好掂量掂量。”刀疤脸说着,转身骑着马往比试场外走了出去。
九皇子急急的从看台上走了下来:“常忠!”
“殿下。”常忠忙赶了过来。
“刚才的比试是怎么回事?”
常忠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九皇子在问什么:“方才岳公子手持狼牙棒时,纵马不够轻捷,于是......”见九殿下脸色冰冷如霜,不由打了个激灵,话没有说下去,仔细想了想,才又回道:“刀侍卫说,殿下要他在决选武试时拼尽全力的。”
“把他人给我找来!”
玥瑶看着九皇子难得的恼怒,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顺着看台上的阶梯慢慢的走了下去。
在要经过他身边时,她轻轻的福了福,便又往前走去。
“元宵节那晚——”
听得九皇子冰冷的语调忽从身后传了过来,玥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九皇子慢慢的走了上来,站到玥瑶面前,低头打量她:“你是怎么从我府上离开的?”
玥瑶脑子中闪过刀疤脸那晚忽然出现的情景,以及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行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九皇子没有说话,依旧用问询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玥瑶。
玥瑶只觉九皇子的目光如锐利的刀锋一般,从她脸上来回的扫过,叫她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