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娘也回过头来：“柳乐师说的是，媚曦小姐，现在是练琴时间。”

媚曦却不想再回琴室，晚娘便叫人另外收了一间屋子出来，让媚曦单独练习。

柳明轩只是围着玥瑶，要她再弹一次方才的曲子。

“寿王妃不是让你教导媚曦练琴么。”玥瑶实在是受不了他在旁边蹭来蹭去，身上还不时传来拿若有若无的清幽香气：“你什么时候教会她弹阳春白雪这首古曲，我就再弹给你听。”

“当真？”柳明轩眼中放光，一脸兴奋。

玥瑶瞧他这样子，略有些迟疑：“这曲子可不简单。”

“简单不简单，要看遇见的是什么样的师傅。”柳明轩薄唇微抿，一脸的自信满满：“小姐，只不要食言就好。”

“那是自然。”

柳明轩便转身走开了。

晚娘陪着玥瑶走了一段，又道：“不知我刚才的提议......”

“好阿。反正我也想不出这曲子的用途，晚娘想用，自然没什么不可以。”不等晚娘说完，玥瑶便答应了下来。

晚娘脸色微喜：“那我就代表惊鸿阁上下，谢谢小姐了。”

“晚娘不必客气，其实我也有些话，想问问晚娘。”

“玥瑶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直言。”

玥瑶想了想，道：“听说，晚娘以前是嫁过人的。”

晚娘闻言，眉心轻轻一缩，似乎有些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但这个关口，她已然承了玥瑶的情，有些事情也不太好干脆的回绝：“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玥瑶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晚娘的经历很有些传奇色彩。虽然我也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欠妥当，但我私心里实在是很有些好奇，不知道晚娘究竟是如何让四皇子回心转意的。”

“原来玥瑶小姐，是想知道这个。”晚娘脸色稍稍和缓，但仍有些僵硬：“本来，小姐既然开口了，晚娘自然该尽力回答。只是这些事情，乃是我个人的私事......”

“晚娘不必为难，这本是我失礼了。”

这种涉及个人的往事，要撕人疮疤的事情，玥瑶本也没指望一次就能问出口：“我只是有些好奇，晚娘若觉得不好开口，便当我没有问过好了。”

像晚娘这等意志坚定有主见人，多半还是以退为进的好些。

玥瑶便扯开旁的话题：“惊鸿阁往年年关献舞时的舞曲，都有特定的名目么？”

“一般总是固定的惊鸿舞开场，但有时也会增添一些新的曲目。”

“惊鸿舞。”玥瑶道：“既然我方才那支曲子将要来配此舞，不如那曲子也取名惊鸿。晚娘看如何？”

“好阿。”晚娘见玥瑶果然不再追问，原本紧绷的面容渐渐放松下来：“小姐方才奏的曲子空灵深邃，闻之如仙，称作惊鸿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方才那位叫颜夕的姐姐弹的四面埋伏也很出众。不过......”

玥瑶停了停，看了看晚娘，慢慢道：“依我看，惊鸿阁的女子，多美貌善艺，本就比旁人本就多了一份自信，晚娘又一味教导她们侍夫自保之道，反而让她们生出了一些轻薄狂妄的姿态，倒未必是件好事。”

晚娘只道玥瑶在为方才颜夕言语冲撞的事情生气，开解道：“这些女子多是些命运多揣的可怜人，以后的路途注定要比别人走的曲折，有的时候，难免比别人多了几分好胜心而已。”

“晚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我从不认为，出身不高的女子便没有权利争取自己的幸福。”玥瑶道：“晚娘教她们自保，教她们争取，本没有错。但晚娘有没有想过，过于好胜的人，难免流于自私，凡事急功近利，不择手段。”

“在这样世道里，高下分明，尊卑有序，若只是一味的攀高求远，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说不定反而会害了她们。”

玥瑶淡淡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晚娘你一样，懂的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晚娘原本十分淡然的脸上露出了沉思之色。

这些话，从没有人对她说过。

她教惊鸿阁的姑娘们勤练才艺，钻研取悦夫主的媚上安下之道，只是希望这些和她一样身世可怜的女子，也能在侯门深海中，拔得一席立足之地。

这些年，从惊鸿阁出去的女子，一直不乏出色之辈，成为了贵室的宠妾。

但她的确从来没想过，这些女子是否在追求上位的过程中，被自卑和自傲一点一点扭曲了心理，被野心一步一步的吞噬了良知。

以前，常听贵族的夫人们骂惊鸿阁的培养都是些狐狸精。

她一直觉得那是不懂维系夫妻之情的无知贵妇们发自心底的嫉妒，甚至觉得狐狸精这个词是对惊鸿阁女子的一种褒扬和夸奖。

可是如今听了玥瑶这番话，又联想到之前颜夕的种种言行。

晚娘忽然有些困惑了。

“当然，这些话，我不过随意一说。或许，是我浅见了。”玥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练舞室：“我先去练舞了。”

晚娘还怔怔的立在原地，思索着玥瑶说出的这番话。

直到巫婆婆站在台阶下，喊了她一声：“晚娘？”

晚娘方回过神来：“婆婆，有什么事？”

“你这么站在这里愣神，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却都是没听见。”巫婆婆走上来，道：“出了什么事吗？”

晚娘摇了摇头，问：“你说玥瑶小姐的母亲和林侯爷和离，是丽姬逼的，是真的么？我记得寿王妃提过几句，说林夫人是自己一心想要和离的，林侯爷根本不愿意，却也没有无法。”

“这事我也不清楚。”巫婆婆道：“可是想来好好的夫妻，哪有愿意自己和离的道理，若不是丽姬手段高，那林夫人何至于此？”

“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晚娘道：“我看那林小姐，年纪小小，却是很有想法。想来那林夫人，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又得寿王妃爱重，也不该是那等任人欺负、软弱无能的女子才对。”

“这林家小姐，确实行事作风与旁人有些不同。”巫婆婆点头：“但晚娘也不必费神多想。听说此事在陵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若想知道，不妨回头问一问柳乐师。”

钟音园。

用过晚膳后，林夫人坐在锦韵堂的榻座上，默默出神。

林成峰看了看林夫人的脸色，笑道：“母亲可是在想妹妹了？这些日子，妹妹不在，母亲仿佛心情都没以前好了。”

林夫人想起玥瑶，笑了笑：“你妹妹往日最是话多，稀奇古怪的主意也多。她一向是极少出门的，如今忽然不在家了，还真有些冷清。”

林成峰：“母亲也不必过于惦念，妹妹左右不过半个月多，便能回来了。”

林夫人点了点头。

“最近可有北区的消息？”

沉默了一会儿，林夫人忽然问。

林成峰知是在问林老爷：“并不曾听说。记得父亲上回来说，第二日便要去京兆尹倒换文碟的，可过了这么些日子，只是没有音信了。”

林夫人道：“不如，你明日派人......”话没说完，又道：“还是算了。”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林成峰想了想：“我会找人去打探一下那边的消息。”

林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也好。这事总这样一直悬着，也不好。”

从锦韵堂出来，林成峰问迅哥：“玥儿院子那边，如何了？”

迅哥道：“还没有消息，公子要不要去看一看。”

“不急。等那边有了消息再说。”林成峰道：“先回去吧。”

漆黑冰冷的屋子里。

无影静静的躺着地上，感觉周身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却一点亮光都看不见。

就天黑了么？

他神思有些恍惚，仿佛已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周身的冰冷还是那样清晰的咬噬着他的肢体。他有些后悔，早知自己死的这样缓慢，该备下一截绳子，或者一寸刀片。若是有了这些东西，他就能死得快一些和轻松一些。

他伸手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

想了想，他张开牙齿，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希望能够咬舌自尽。

可是他实在太虚弱了，连牙齿都咬不动劲了。

像他们这样身轻如柴的无影，都是极不耐饿的，常要补充小量的食物。可在他被抓到前一天，他身上的干粮就已经用尽了，他撑了整整六天，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算了，再忍耐一下吧。

或许再睡一觉，就不会醒过来了。

他的眼睫微微闭着，感觉空中浮起了一团若隐若现的光晕。

温暖的，昏黄色。

听说人死后的灵魂会变成一团光一样的存在，那空中飘的，是他的灵魂么？

他努力睁了睁眼睛，看见一个白色的冒着淡淡热气的圆球挨了过来。

那圆球在他嘴巴不停的蹭来蹭去，仿佛想要寻找一个入口进去。

“张开嘴巴。”一个清灵细腻的女声幽幽的飘了过来，仿佛是从天上而来。

是了，张开嘴巴，才能让自己的灵魂被吸走。

无影这样想着，便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那个圆球就滚到了他的嘴中，有些温热，还有些香甜。

“嚼碎了，咽下去。”女声提醒道。

他便听话的，把那圆球嚼碎了咽了下去。

不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腹部有一团暖流，淡淡的涌遍全身。

这是要灵魂出体了么？

真好，他轻轻的闭上眼睛，希望能在另一个世界看见自己的母亲。

可是一股清凉的水流浇了下来，淋湿了他的脸颊，叫他惊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

无影猛地坐起身来，看见身前蹲着一个圆圆脸蛋的小姑娘，左手提着灯笼，又手举着水壶，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你才吃了紫菜饭团，要喝一点水，不然会噎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