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玥瑶也不知他问谁，便答了一句。

屋里传来拨动门闩的声音，门打了开来。云旭尧站在门口，身上随意的套了一件青色的绸面夹袄，衣襟处露出了一截里头白色的亵衣。

一头漆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只头顶松散的挽了一个揪，额前几缕发丝垂下，落在他英挺浓厚的眉峰上。

怎么看，都像是一副刚刚起床的样子。

玥瑶本想问他身体好些没有，见他这幅情形，又想问他是不是刚睡醒？

云旭尧微微低头，澄澈如水的目光落在玥瑶身上。

她脑海中的两股思路交汇一起，打了个岔。反而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了。

“进来吧，外面凉。”云旭尧伸手要去拉她，手在空中停了停，又规矩的收了回去。

玥瑶略微讶异。

屋里燃着暖炉，很是暖和。床铺果然没有收拾，被褥随意的堆叠在床榻上。

旁边的榻座上，靠垫也被坐的歪歪扭扭的，桌边还放了一大堆翻得乱七八糟的的书。

云旭尧走回去，忙整了整榻座，收了收桌上的书本，给玥瑶腾出了一个位置来。

两人分别在榻座上坐了下来。

“听说你受了伤，好些了吗？”

“都是些皮肉之伤，没有大碍，已经好很多了。”

“真的吗？”

“嗯。”

玥瑶听他说话温和平缓，并不像有丝毫生气的意思。想起上回在九皇子府，他用力的瞪视她的情景，玥瑶经不住狐疑的瞥眼望了一下他......

云旭尧正好也瞥眼看了一下她。

玥瑶忙收回眼光来。

真是奇了，他连看她的眼光都是平静温和的，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温柔在里面。

“你不生我气了吗？”玥瑶想了想，还是转过头去，正紧的看着云旭尧。

“我干嘛要生你的气？”

“你......”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那天分明气她气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她还什么都没跟他解释呢，他自己一个人就想清楚了？这可真不像他的作风。

“你想通了吗？知道那天在皇子府我并不是故意那样说的，所以不生我的气了？”

“是吗？”云旭尧转头看她：“你当时不是故意的？我看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可用力呢。”

玥瑶仔细了看了看云旭尧的脸色，见他仍只是淡淡的瞧着她，仿佛从未与她发生过任何矛盾。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了？”

云旭尧反问：“为什么要生气？”微微眯了眯眼，用一副看笨蛋的眼光看着她。

“你......”玥瑶见他没完没了的跟自己绕口令，忽然站起身来，探过身去，伸手去他头顶，使劲的揉他那半披散的长发：“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是不是弱智？是不是白痴？是不是神经病？是不是......”

云旭尧一把逮着玥瑶的手，瞪她：“你又说的哪个蛮族的鸟语阿？”

玥瑶收回手来，闷闷的哼了一声。

“我真搞不懂你这个女人！”云旭尧一面费力的理着自己被玥瑶搅成鸡窝的头发，一面怒道：“什么事情都要摆个理由给你才甘心吗？我不想生你的气就和我喜欢你一样，不需要任何理由！”

“你......”玥瑶呆了呆：“你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是有病才会喜欢我吧。”

“是阿。”云旭尧恨恨的看着玥瑶：“关于这一点，我和你意见一致。”

居然被他反将一军。

玥瑶无语。

屋里静了一歇儿，谁也没说话。

“其实我知道你那天有意说那些话，是为我解围。”云旭尧默了一会儿，慢慢道：“我也看得出来九殿下当时是在故意挑衅。我只是实在受不了，他那样肆无忌惮的轻薄你。”他叹了一口气：“若说我有生气，也只是气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反而控制不了自己，叫你为难。”

玥瑶有些意外，抬头看云旭尧，见他漆深的眸子如日光下照射着的湖水一样，闪烁着清澈的微光。

“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九殿下。”云旭尧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也不喜欢我。”

“你喜欢公仪勋，对不对？”

玥瑶不由得一愣。

云旭尧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从我第一次在公主府外见你，跟你一路去了凌波阁，你都只是为了见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叫我心动的女子，不争取一下就放弃，实在是有些不甘心。这段日子以来我......”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玥瑶：“你不会怪我吧？”

玥瑶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堵，说不出话来。

“临走前，能让我把这些话说出来，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云旭尧站起身，走到屏风后的高脚抱膝几台上取下一个红木盒子，递给玥瑶：“总算你还来送我了，不然这个东西留着都不知怎么办好。”

“是什么？”玥瑶接过盒子看了看，伸手把盖子掀了开来，里面放着一串珍珠手串，用彩线线穿了，在接口处编了一个花型的缨络，缨络下歪歪扭扭的系了一个蝴蝶结。

玥瑶抬头狐疑看了他一眼：“这是......”

“过些日子不是就是你的生辰吗？”云旭尧道：“就当做我提前送你的礼物吧。”

清一色白珠子中间有一颗大而圆润的粉色珍珠，格外显眼，也格外眼熟。

她伸手摸了摸那珠子：“这......难道是我的那一颗？”

“嗯。”云旭尧点点头，接过手串替她戴上：“姑娘家的东西留在外面，总是不好的。我替你找回来，要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

话一出口，玥瑶就觉得有些不妥，又警告道：“不要胡说。”

云旭尧笑了笑，晨光透过窗户纸，落到他上，散发出温暖的黄色光晕：“我要你以身相许来谢我。”

“你......”

他才又慢慢补道：“-----那也是下辈子的事了。”话一说完，他脸上的光芒似乎瞬间敛去，只剩下淡淡的落寞。

玥瑶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快临近中午时，云家和林成峰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刘老主便催着迅哥和薛嬷嬷早早的在沉香榭的正厅里摆上了午饭。

饭后，两边都要准备启程。

临走前，云旭尧提出让暗影留下来，说暗影轻身功夫好，留下来，好让玥瑶身边也有个照应。

林夫人和刘老就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有些不妥。

玥瑶想起一件事：“九殿下身边有一个鬼影，似乎比暗影厉害的多。”

“鬼影？”云旭尧和刘老，包括暗影和流桓都吃了一惊。

“是阿。”玥瑶道：“你记不记得你上回说那句‘自立为王’的话，就是叫这个鬼影听了去，才逮住了你的把柄。”

“有这种事，这可不好办了。”刘老喃喃道。

林夫人偏头看了一眼暗影：“这鬼影是什么，听名字和暗影还挺像的？”

“是开朝以前，秦军里专门培养出来刺探消息的死士，分为暗影、鬼影和无影三个等级，都是以身手敏捷、动作轻盈无声著称。其中以无影最高境界，但因为太难成功，且一旦成功都是被秘密封闭的，因此几乎没人见过，是类似于传说的存在。”刘老解释道：“而且由于以前的训练方法早已失传，现在也很少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听说原来的开朝将领高剑离曾经组织过一个影子部队，在高祖平定中原时还起了很大的作用？”林成峰道：“以前一直以为只是传闻罢了，难道还是真的？”

“这是确有其事的。后来解散和毁灭影子部队也是因为其刺探消息的能力太强，让高祖起了疑心，觉得自己的隐私都很难保全了，从而展开了对影子部队的剿杀。后来的军中一直严格限制影子情报级别和数量，原则上只允许暗影存在。暗影的父亲就是当时我所知仅存的一个鬼影，想不到京城之中居然还有鬼影。”刘老摸了摸额下的胡须：“这个九皇子，还真是不简单。”

“既然如此，暗影就更有必要留下了。”云旭尧道：“这个人城府这样深，又有成为新君的可能，咱们云家也不得不防备一些。留下暗影搜集一些情报，总比风云变幻时，却两眼一抹黑，摆不清状况要好的多吧。”

刘老起初听云旭尧这样称呼九皇子，刚要皱眉，听到后来，又觉得有理，不禁点头。

林成峰也同意：“那就叫他留下吧。”

大家均无异议，就商定暗影暂且留下。

本来，玥瑶跟林夫人说好了，等云旭尧等人走了，她们再走。

可是云旭尧却执意要叫玥瑶先走。

玥瑶无法，告辞之后，只得跟着林夫人上了车驾。

云旭尧便站在门口，看着她乘的马车渐渐走远。

玥瑶也坐在马车窗口处，望着桃园的门庭，直到云旭尧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被围墙楼宇所遮盖。

林夫人看着，叹了口气：“你们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是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只是这世上，教训警句有无数，却从来没有什么早知。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玥瑶并不后悔。她只是希望，自己还没有错失那个对于她来说会影响深选的重要选择。

走到一半，下起了湿冷的雨，通往城外的道理变得泥泞而漫长起来。

玥瑶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中默默的思量着自己的未来。

以前这段时间以来，她总觉得自己身子骨还小，总不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有些时候，也过于顺其自然了。

可自然的安排并不叫她满意，兴许也该是她主动去扭转局面的时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