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鹤把饭碗放下,心下倒很平静。
她跟金墨该怎么说?
金墨亦是凡体,前世之事于他亦是天机。
于是她很镇定的喝了口汤,自然而然的隐去了星女那一段往事,只说是从生魂一事就一直是瞒着她的,所以难免多瞒了她一些事情。
又提起那个木雕,居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房中,这种不清不楚的事,绝对是让她误会了些什么。
“对了,那个木雕,你是在哪里捡到的?”赤鹤偏头望向云汀,因她一直觉得那个木雕是第一天去松林的时候,云汀或者金墨拾起来放到篮子里的。
但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她竟一直忘了问。
而云汀却一脸迷茫的样子,反问了她一句:“我?不是我捡的呀。”
二人又把头扭向金墨,哪知金墨也是一脸糊涂的样子,疑道:“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捡的?”
赤鹤懵了。
谁都没有捡那个木雕,那那个木雕由何会出现在她那天装野菇的篮子里?
这木雕真是长腿了。
一直默而无语的元屏听他们一言一语的也算是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见桌上那盘糖丝地瓜没人碰实在可惜,就伸手将盘子拉近身前,运着筷子拈了一块送进嘴里。
实在香,实在甜。
几筷子过去他就解决了小半盘,觉得有些撑了,才站起来理了理衣衫:“那个木雕,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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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罢的后院,闲闲落了几只小雀。踩在错落的光影上,捡拾着地缝里的小虫。
赤鹤同云汀各怀心事的散到后院的一方石桌前,时值神虚,就着石凳相歇一阵。
这段时间鹿晨山的事情有些多,倒把云汀洗刷得愈发成熟些。她闲闲与他叙了一会话,慌想起自己不是还有个事没问他。
正欲开口,她的注意力就被一席华服吸引了过去。
“三公子,小山神。”芷水没两步就已来到了眼前,微微颔首向他俩打了招呼,“二位也是出来散散步的?”
赤鹤起身向她回了个礼,又敷衍似的应了一句。
芷水不自主多望了云汀两眼。奈何云汀一双眼睛从容淡定,却是像不认识她一样,分毫没落在她身上。
她只得略略收回眼来,又同赤鹤搭了一句:“刚才在前山遇了梁九儿,看她不大高兴的样子。也不知是怎么了。”
梁九儿在前山?
赤鹤灵台上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本是奔去前山哄一哄她,而后一刻,却冒了个别的念头出来。
她不在房间里,那自己正好可去她屋里细细看一回那个木雕。
于是当下就别过芷水,拉着云汀就朝着梁九儿的屋子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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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元屏桌上这么一问,赤鹤才想到一早在厢房前见到小怪物的时候,他趴的那个窗户,其实正是梁九儿的屋子。
他那个时候在看什么呢?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梁九儿的屋子里,屋内空空并没有梁九儿的影子,看来芷水并没有诳她。
幸而那个木雕端端被梁九儿放在侧桌上,而旁侧有一方帕子,看得出梁九儿真的很喜欢这个木雕,每天还要仔细擦洗一道。
赤鹤把木雕捧在手里,左右看一阵。小人的五官依旧是栩栩如生的,赤鹤记得头一回见它的时候它的五官上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颜色。
可是现在小人的眉眼鼻唇皆被人用墨笔描了一圈,使之面容更加灵动。
这是谁画的?
梁九儿么?
她忽然就更理解梁九儿为什么会生气了——又是给这小人擦澡,又是给他描眉画像的,足以看出梁九儿有多喜欢这个木雕。
自己如果很喜欢一个东西,遑一日弄丢了,却在别人的房间里找到了,无论如何也是要气上一气的。
她伸手在木雕上摩挲着,感受着木雕精细的刻纹。
忽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
原是木雕小人腰上所刻的一个配饰。
哦,是了,那天她还细细看了看,这小人身上还特意刻了一个香囊。
她还因着这香囊,夸了句雕工精妙来着。
香囊?
赤鹤灵台猛然像灌了一阵凉风,这木雕拿在手里登时像块铁坨。
而不由她再有下一步动作,门口偏传来一声厉喝: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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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寥寥,夜色潜燃火。
赤鹤团在榻上,以一床薄被盖着半边身子,榻外是一圈浅色的纱帐,映着台上的烛灯十分舒适。
鼻前飘来好闻的草药味,是云汀替她手上抹了药泥,此时正将一众瓶瓶罐罐收入柜中。
赤鹤懒洋洋的收回手凑到鼻前闻了闻,又懒洋洋的侧身向墙上靠过去,一副无奈又超然的样子,似乎很想得通她和梁九儿为什么会闹到这个样子,却又很想不通她们到底值得闹到这个样子么?
云汀见收拾完药瓶,见她心事忡忡的颓在那,像只落水的猫。遂凑过去安慰道:“其实人与人之间吧,总有那么一段日子是不对劲的时候。”
赤鹤扭回头来望着他:“比如我们现在?”
今日梁九儿撞见她拿着自己的木雕,其实说来也算不上是个什么大事吧?可惜这个木雕之前才从自己屋子里翻出来过,且是自己言之凿凿否认私藏起来的。
然而现在却又被自己拿着,还是偷摸到她屋里去拿的,换做是谁,恐怕都是要误会一阵的。
可是误会归误会,她实在没想到梁九儿会那么激动。
她冲过来从赤鹤手里把木雕夺下的时候,力道居然出奇的大,怕是攒了全身的力气。且不容赤鹤多解释一句,就生生将她推磕在桌角,是以手上才留了个伤。
她皮糙,到没多痛。
比起手上这处淤紫,赤鹤觉得自己心里更淤一些。
赤鹤芸出口气,换了个姿势想靠得舒服些。
云汀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似的将她拢进自己怀里,自责道:“今天也怪我,没有拦住她。”
赤鹤摇摇头:“你拦她做什么呢?她同我赌气,你拦她,再把气带到你身上,多不划算。”说着,抬起瘀伤的在云汀眼前晃晃,续道:“没多疼的。我是仙嘛,神仙才不会在乎这些小伤小痛的。”
她话语里的不在乎,却愈发让云汀五味陈泽。略略颔首亲了亲她的头发,踌躇道:“你既将她当做晚辈看待,有的事情,就不是一个理字讲得清的。譬如此事该她不对,旁人却也多说不得什么。”
赤鹤望着一旁小桌上的烛火,飘摇在眼里,虚晃成一团雾影。
“是啊。我懂你的意思。”她别过头,在云汀怀里埋得深一些,好在这股熟悉且欢喜的墨香能让她心安。
“旁人说了她,我不开心。可若是旁人只帮着她,那我也挺委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