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好心给自己送药来,不管这初衷是什么,毕竟也还是惠己的事情,且搭着上次他赠来夫人的玉坠,先不管理这一字如何,于情面而言,自己也是该提醒他一声的。
“那个金塔,是封魔用的,你知道么?”赤鹤的意思是,他也是魔,若是入金塔救人,怕是自寻死路。
而且,原本他俩就是敌非友。莫说金塔里押着的是肖澜,哪怕就幻暝界的寻常鬼仆,她自然也是不能装作没看到的。
平楉轻轻点点头,应了声:“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嘴上虽说着知道,但赤鹤却总觉得他不知道,需要再提点提点。于是将衣口紧了紧,又道:“咱们是两个立场,你救你的同门自是你的道理。不过……”她拿捏着用词,想尽量把话说的轻一些。
“道不同,我懂的。”这几个字脱口的时候,平楉眼底好像流过一分哀婉,但这分哀婉转瞬即逝,赤鹤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没能看清明。
她猜着,难道是肖澜与幻暝界的过节太深?所以平楉才既哀又气,嘴里说着不想救他,但实际上他很惜才?
惜的还是一个原本与他不同道的才。
平楉见她没什么反应,心头先是叹了口气,又踏身御离地面,寒声道:“我不过想要我自己的药引子质量好些,你不用太多顾虑。该打便打,该斗便斗,没那么多拘束的。”
这话音刚落,赤鹤跟前就掀起一阵罡风,遂下意识的伸手遮一遮口鼻,等再回过眼来,哪还有平楉的影子。
赤鹤怔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形容有些僵。
或许因着她近来脑子迟钝,平楉又走得太突然,这一时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道指尖一直在无意识的绞着衣面,直绞出几道皱痕。
恍一时,才觉完了。
她还觉得她俩聊的挺起劲,能拖一拖他来着。
他定是冲着肖澜去了。
幸得子夜风寒,将她吹回几分清醒。腰间的红绫随风动了动,当即踏了个身就紧追着平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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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楉御得极快,而她追的也不慢。二人几乎是前后脚的距离相继落在金塔前。
踏到地面的时候,赤鹤还很应景的连打了两个喷嚏,眼下空旷,这喷嚏倒显得很响亮。
随着这声喷嚏平楉旋回身来,见她还是只着着两件薄衫就兢兢站在那儿,一身素色十分的清冷,但配上腰间的红绫倒缀出些许灵动来。
平楉看着看着,眉头处不由得凑起一个团来。
“你跟来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冷空里显得尤为深沉。赤鹤搓了搓自己的臂膀,搓开一些寒意,心道我跟来做什么?这委实是句废话。
所以并没有理睬他,而是直接闪身至他前方,忍下了打着冷颤的牙齿,克制道:“这药,还给你。”
话罢她将将药匣子抛还回去,平楉抬手接住药匣。圆润的木壳上还余着她的温度,在寒夜里分外明显,他自然就将药匣捏得紧些。
他们到底是殊途不同归的。
连给她送个药,都要考虑这么多的嫌隙。
“我不能让你把他救走。”赤鹤默默抽出了腰间的红绫,缚在手上。失去了红绫束腰,她的身形却愈发显得单薄。
平楉的手指在药匣上细细摩擦着,感受着她残余的体温,无奈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么?”
他朝她近了一步,她亦同退了一步,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摇了摇头:“我拦不住。”
平楉缚在腕上的铁爪顿了顿,他以为依着她的脾气,她会说个挺犟的话出来。
然沉吟片刻,赤鹤又抬起头,语气极为无奈:“拦不住,大不了一同进去。”
彼时眼前这双赤金瞳里,黯失了光泽,却像是凭空拈出来了一个无底洞,直直让平楉陷在里面。
若现在真的要取她的眼续命,他是不是还服得下?
赤鹤无奈的,一是荒唐入塔的事。另一嘛……
她哪知夜半口渴会生出这么多事,衣服也没仔细穿够,现在她,是真冷。
思到这层,又很克制的打了个哆嗦。
“你回去。我不想同你打架。”平楉收回眼,将头偏向另一处。再不管她,便踏身往金塔的最高处御去。
金塔的顶端布着许多护塔的结界,在这夜里显得有几分煞人。
他捏了个诀,正准备破这几道禁制,忽而腕上被一红绫攀上,缚得很紧。
顺头望过去,除了赤鹤还能有谁。高处的风更大些,然她好像冷得十分麻木了,瞳里亦没有半分情绪,只抽紧手上的红绫,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说实话,你在流心岛没有伤我,反出手救了我几次,再算上夫人的玉坠,我很感激。“赤鹤手上力道没有放松,该是很怕平楉破了禁止。
“我也想过如何报你这份感激。或许是下次,你有个思念的人了,我也同你带个信物回来。又或许你落了什么难,我能有个机会救你一救。但决不能是这一件事,你不能劫他走。”
赤鹤觉得自己已经把道理讲得很明白了。若真的动手缠斗起来,他们自然是谁也怪不得谁的。
平楉望着她,越望越深,问道:“所以你才不接我的药?所以你很怕与我再有过多的瓜扯?”大约配着塔顶的风,赤鹤居然从这话里听出了凄凉的味道。
他觉得我不吃他的药,眼睛就不会好。眼睛不好,他就治不了病。
所以他才话间许多凄凉的吧。
那这么说,倒也挺对。
于是她点了点头,应了声是的。
点头的后一刻,她明显感觉到被红绫缚住的那截手腕颤了一颤。不过未待她深究,平楉便反缚住红绫,猛一用力将她近身拉去。
赤鹤一惊,旋身借力避开,红绫落回手上,泛起的微光映在她的面颊上,衬出几分粉嫩。
她不过将将站定,平楉又踏身过来,一来一去之间,赤鹤明显落了下城,稍不留神就反被平楉扣住,且眼明手快的,往她嘴里塞了个凉凉的丸物。
她刚想吐出来,便被平楉封住嘴,沉沉嘱了句:“这东西金贵。别浪费了。”
他的样子没有半分杀气,而那丸物入口即是一阵苦凉,隐隐还带着一阵异香,照她的认知来看,这是枚药丸,还是枚挺好的药丸。
看来平楉刚才,是一心一意的要把药丸塞给自己。
他并没有想真的同自己打架啊。
虽然方法欠缺了些,但归根结底,自己算是又托着这双眼睛的福,受了一枚补药了?
她正细细感受药化入喉而带来的周身爽利,身旁偏又响起平楉的声音:
“你亦赠过我元屏的三花丸,所以这药的瓜扯,到此也就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