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公院内静悄悄的,醉凰花落了一地花泥,墙头上蹲着几只野雀互相啄着毛羽,若忽略此下心境,倒是副似画般的景致。
赤鹤与于陌恭恭敬敬的候在帝公院内已逾两日,却是一面都没见着老人家一眼。
对于那日于陌所有奇里奇怪的言行举止,赤鹤倒都从元屏的嘴里了解了个大概。
记得当时她懵懵懂懂回林荫地的时候,元屏是极轻松的叹道:“早知帝公许你的夫君是于陌,我就该劝你事后好好谢谢帝公。”
何出此言?
原这位于陌,是崇明宫长一辈仙君里出了名的痴情。且他痴的这段情,与山神一样,是位凡界女子,且早在数百年前,随着佳人香消玉殒,也缘断情灭了。
然他迟迟不肯重回崇明宫,只一世接一世的候着情人的转世,由出生到消陨,故人化的是草木鸟兽也好,才子亦或莽夫也好,他都候着,守着,是以虽位至大崇仙君,却一直没得个正经仙号。
身边相熟的仙官都或一或二的替他说过媒事,他倒都应承着,但每次总能把女方气走,落个“浪荡子”的名声。
谁知这回竟遇见个气不走的赤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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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他对情缘二字的态度,倒颇让赤鹤慨然。
她从前认识的爱侣,由鬼王夫妇到山神与娘子,再到琴姬与青言仙君,皆是以命相许,相生相依。
可这世间的情缘除了这样的非死即活,还有于陌对他夫人这样的孑然相守。
一是痴情深往,令一是超然淡远。
她没资格评判谁好谁坏。深知不是所有事,都能用一好一坏来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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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他二人候了多少日,帝公终于舍得开门露面。是阴沉着一张脸例行公事的数落了于陌一回,道他如何再有脸面去向众仙解释?赤鹤的清名又该如何补偿?
那横眉竖眼的样子做得,十分认真。
直数落得于陌应下向众仙解释的任务,他方松口让于陌退下。
彼时院内只剩了赤鹤与他二人,帝公一副架子端得是口干舌燥,唤起赤鹤让她给自己添杯热茶,赤鹤颠颠的添了,帝公又作着十分忧心的样子,道:“一桩好事,奈何无缘啊。本君原先说要给你的大礼,看来……”
“我不看重的!帝公!只要……”她急急拒了,是替云汀求情心切。
帝公看了她一眼,打断道:“且把青崖山山神之位予你做个补偿吧!你觉得可好?”
青崖山……
她,可以回青崖山了?
她忽然明白了。
帝公说她名不正言不顺,是觉得她在崇明宫中没有司职才着人看不起。但她始终不是正经修来的仙位,平白给一个司职也在人前说不过去。
于陌这一遭,是帝公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与于陌不能成,所以才许下重诺要给自己一份新婚大礼,此下悔婚于事无补,也只能将这份大礼提前送给自己,聊表慰藉。
而大礼,就是一个堂正的山神的位置。
怪不得元屏,要让自己好好谢过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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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鹤晃神,不自禁又问了一句:“您刚刚说的,是我知道的那个青崖山么…?”
“青崖山能有几个?你念的是哪一个,本君给的就是哪一个。”帝公双目炯然,十分笃定,又道:“至于姻缘一事嘛……”帝公顺须想了想,叹道:“你尚年轻,暂不急吧!”话罢舒了眉头,唤过侍徒起身。
赤鹤见他要走,忙呼了他一声,恭敬道:“帝公,您老人家,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
帝公闻言顿了步子,仿是想起什么一般,头也不回的飞了一道金符落在她手里。
是可以放云汀出铸炉的金符。
“本君近来容易多忘事,小山神你且替我想想,本君是落了什么事情?”话间牵起一个极和蔼的笑容,又回复了往日的慈眉善目。
赤鹤捧着这道金符,只觉今日喜事来得太多,将她催得有些迟钝。
眼前帝公的影子早在秋晖里化得豆大,她只能扯着嗓子大大喊了一句:“谢谢帝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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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才过了短短几日吧?可当她站在铸炉门前的时候,却觉得过了很久。
沉闷的大门缓缓启开,她捏着袖子压在心口,一双赤金瞳称着落日像蒙了层水雾一般。
她瞧不见人影,面露出几分不安,疾疾朝大门奔去,却是在靠近铁门的时候,被人至腰间拢住,松松捞进怀里。
熟悉的墨香扑鼻,一度让她心安的味道。
“你这几日,吃的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受苦?”她抚上少年的背,总觉得隔着二人的衣衫,依稀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同她一样,跳得很快。
“没有受苦,只是吃不香,也睡不好”他顿言,在赤鹤颈间蹭了蹭:“铸炉的老仙虽跟我说了于陌的事,但我还是放不下心。我害怕事有凑巧,他……”云汀咽着喉头,没继续说话,继续很仔细的把头埋在赤鹤肩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心疼道:“你呢?病好了吗?”
赤鹤很开心的点点头,又安慰他道:“那我们回沁清园,我做肘子给你吃好不好?院子里落了好多醉凰花,晚上再同你拾些花瓣泡在水里,你泡了澡,就能好好睡一觉……”她声音很轻,柔柔地落在云汀心上。
殊不知,这于他而言,已是极好的解乏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