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煦看着那帘子陷入了沉思。

柳绿就将桌上那锭银子也装进包袱，再把小瓷杯拿了起来，给西门煦倒了杯茶。

不一会儿，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袭了过来，西门煦一愣神，帘子外面已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丽人，跟着帘子一动，仙儿姑娘就抱着琵琶笑盈盈地到了面前。

西门煦静静地看着她。

仙儿却在见到西门煦那一刻愣了一下，西门煦就式微地一笑，她应该记性很好的，假若能一眼就认出以前的主顾，那对她的生意将是一大好事。

而这个，应是商家所具备的基础。

柳绿在一旁笑着朝仙儿点了点头，指着一旁的凳子道：“仙儿姑娘，您就坐那儿吧！”

仙儿点了点头，轻盈地走了过去，西门煦就淡淡地看着，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衬得一张脸娇艳无比，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更显得娉婷多姿，在西京时**中也有不少佳丽，能比得上她的还真是不多。

这种人，能够抱着一个琵琶就在这醉仙楼安定了下来，不简单。

想起西门浩那纯净忧伤的目光，再看看仙儿那镇定自若的表情，西门煦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两位公子要听什么曲子！”仙儿轻启朱唇，送出了这几个字。

西门煦坐在那里就像石化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仙儿，又像是陷入了沉思。

听得仙儿姑娘发问，柳绿就挤出了一个笑容，静静地等待着西门煦说话。

“凤求凰！”半日，西门煦才淡淡地说出曲子名。

仙儿愣了一下，语笑嫣然：“公子，此曲阳春白雪，乃上古雅曲，用古筝弹为最好，而且，弹琴者须斋戒三日，听琴者须沐浴更衣，焚香以对！”

西门煦就式微地笑了一下：“醉仙楼是为醉生梦死之人而备，这地方也不是听雅曲之地，再说凤求凰本为佳人才子深情倾诉，今天在下无才，姑娘更无意，是以，再雅的曲子也是俗曲，既是俗曲何必要求这么多，仙儿姑娘自弹便是了，在下有的是银子！”

说完这句，西门煦的嘴角便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仙儿微微愣了一愣，浅浅一笑：“公子所说极是，银子能买俗曲却不能买雅曲，既是公子执意要听，仙儿就用此琵琶为公子弹奏一曲！”说完，眼帘低垂，轻手调弦。

西门煦就坐着，酒保悄悄地掀开门帘走进来，低声问了一句：“客官是要女儿红，是要金华酒！”

那边仙儿拨弄了几下，就轻启朱唇唱了起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西门煦轻轻一笑，看着酒保：“你这里可有万年红！”

酒保就瞪大了眼睛，半天才道：“公子，这个，确实没有！”

西门煦的脸色微微一沉：“既没有，怎可称得上醉仙楼，下去，不要打扰本公子听曲子！”

酒保连声喏喏，赶紧退了下去，仙儿的歌声就传了过来：“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仙儿的歌声低处甜美绵软，高处悲凉婉转，十分动听，西门煦就将手指放在桌面，轻轻地打着拍子，仙儿又唱：“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仙儿唱完，就轻轻地站了起来，朝西门煦福了一福：“不知公子是否还要听其它曲子！”

西门煦摇了摇头，仙儿就微微一笑，道：“仙儿就此别过！”轻轻一弯腰，就朝门外走去。

“仙儿姑娘且慢！”

仙儿就慢慢转回身子，看着西门煦那大有深意的眼神浅浅一笑：“公子还有何吩咐！”

西门煦也轻轻一笑：“在下正在考虑是否请姑娘再唱一曲！”

仙儿听了就嫣然一笑：“那公子可考虑好了！”

西门煦点点头，仙儿就慢慢走回那条凳子，坐定，将琵琶定好，两眼看着西门煦：“公子要点什么曲子！”

西门煦就从腰间解下那方汗巾，递给柳绿，柳绿看了西门煦一眼，忙接了过去，将它送给仙儿。

“就这支曲子！”

仙儿慢慢把汗巾打开了，不由得愣了一愣，抬头望着西门煦，眼神里尽是疑惑：“这个，刚才公子不是已经听了么！”

“这回不是本公子听！”西门煦脸上的微笑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认真：“是在下的二哥！”

仙儿的手就微微动了一下：“敢问公子的二哥在哪儿！”

“家中病塌之上！”西门煦淡淡地说了这几个字。

仙儿的嘴动了几下，突地不说话了，西门煦的眼神就看了过来：“姑娘为何不问在下二哥名字！”

“我们见过的！”仙儿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神仍留在那方汗巾上。

西门煦就静静地看着她：“既然姑娘知道，可否有意为在下二哥弹一曲凤求凰！”

仙儿手又轻微地抖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西门煦，然后就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西门煦面前，将汗巾放在桌上。

“仙儿自从为歌伎，就再没想过男女之事，倘真要收汗巾扇坠之类小物件，只怕仙儿的房子也装不下，多谢公子将此事告知仙儿，还烦请转告，仙儿自知粗俗，不配公子二哥如此深情！”

说完，又福了一福，转身要走。

西门煦就冷冷地道：“仙儿的姑娘的意思在下在没来之前就已得知！”

仙儿就愕然地转过身来，西门煦又道：“所以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敢问公子何事！”

西门煦站了起来，微微一笑：“仙儿姑娘既不愿意，就烦请题诗一首，说明心意，在下回去也好交差！”

仙儿浅浅一笑：“这有何难，公子何说请字！”接着就朝帘外喊了一声：“小翠！”

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就走了进来，一身绿色的袄裙，脸面清秀，手里捧着笔墨纸砚。

看着西门煦疑惑的眼神，仙儿就笑了一笑：“客人常有索字画者，所以，一早便要备着！”

说着话，小翠已将纸铺了开来，笔饱蘸了浓墨，仙儿伸出纤细，提笔一挥而就。

西门煦就低头去看，见墨迹分明，上面写着：“风过了无痕，霜落寒吾身。明知风霜苦，何必恋风尘？”

看那龙游蛇走，柔中带刚的字迹，西门煦就微笑着点点头：“仙儿姑娘一笔小楷真是出神入化！”

仙儿就浅浅一笑，满面春风：“公子过奖了！”福了一福，就抱着琵琶慢慢走了。

西门煦就淡淡地看着她的背影，竟是那么的孤独和落寞，这不是一般风尘女子所该有的。

她为何拒绝爱情，是她心里有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懂。

柳绿给西门煦又倒了一杯水，西门煦一口喝尽，转头说了声：“走吧！”

柳绿一愣，西门煦已站了起来，就忙跟着，两人走到楼下结了账，出了楼，那辆车子还在等着，就上了车，一路往北街去了。

楼上，正有一双眼睛忧伤地盯着她们。

车子又往回走了，西门煦双手拿着那方汗巾和那洒金笺上上下下地看着，一首凤求凰，一首风过了无痕，西门煦摇了摇头，顿时想起西门煦那消瘦的面容，不由得长叹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绿柳！”西门煦突地说了一声：“到宗正街狮子巷停一下！”

绿柳愣了一愣，那儿好像是陈太太住的地方：“好的，小姐！”绿柳忙伸出头去朝车夫说了。

车夫就道：“很快就到了，两位打起精神！”

绿柳笑着回道：“谢谢大哥了！”

那车夫笑道：“谢什么呢，我们和郑元都是好兄弟，郑元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再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也忒轻了，这一路走下来轻松着呢！”

绿柳就嫣然一笑，缩了回来，对西门煦说了。

西门煦嗯了一声，就将汗巾子依然系在腰间，却将纸揣进怀中，两眼静静地望着前面，面无表情。

绿柳就掀开帘子朝外面望去。

那车夫又问绿柳在狮子巷哪里，绿柳笑道：“我问问小姐！”

西门煦就在车内淡淡地说：“陈礼陈老爷家里！”

绿柳照说了，那车夫就笑着说：“知道了！”

不一会儿，车子晃了一下，车夫说了声：“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