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拿着缠丝镯子笑了几声，就放进了首饰盒，柳绿在一旁摇了摇头。

“柳绿！”西门煦转过身来看着她。

柳绿吓了一跳，只见西门煦突地满脸的倦意，双眼一点神采都没有，和刚才相比判若两人。

“拿枝小楷来！”西门煦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桌子旁坐下。

柳绿就从一旁拿了一枝簪花小楷和一张蜡生金花罗纹小笺过来，西门煦举起笔，手却在半空放不下来，柳绿就在一旁细细研着墨。

西门煦举了半天，将笔放下，坐了一会儿，又把笔拿起，如此反覆了几次，柳绿心里暗暗纳罕着，大小姐是不是要作诗，可平时总是先打好腹稿，然后一挥而就，今天这是怎么了。

桃红泡了一壶茶上来，西门煦就长叹一声，低下头从腰间取出日常用的那方汗巾子，铺到桌上，将笔饱蘸了墨水，在上面写了几句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柳绿研着墨的手停住了。

西门煦写好，用嘴吹了一吹，交给柳绿道：“把它送给谢公子！”

柳绿就迟疑了一下：“大小姐，谢家都已经送聘礼来了，这个时候送过去，未免……”

西门煦明白她的意思，便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能送到他手里，就不会节外生枝！”

柳绿点了点头，就将墨放下，拿了汗巾子，去了二门找郑元借了衣服换上出去了。

西门煦就静静地坐着，桃红把香炉里放上几片香叶，再轻轻把炉盖上，抬头看时，西门煦却已趴在桌子上了。

从来没见过大小姐这样，可能是昨夜睡迟了，桃红不禁摇了摇头，就走上前去想扶她一下。

西门煦身体竟然不稳，桃红才过去触了一下，她就慢慢地滑了下去，桃红吓得慌了神，忙将西门煦扶到床上，见她脸色比刚才还白，就忙要出去喊大夫，却冷不防被她突然伸出的冰冷的手给拉住了。

“听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等谢家定了婚期再说！”

桃红就感叹了一番，小姐可真是用心良苦，这个时候了还担心婚事。

西门煦又说了一句：“你去见见母亲，就说我有些头昏，不能过去，请她代煦儿向老太太，老爷说几句好话！”

桃红愣了一下，轻轻地道：“那我去叫人过来守着！”

西门摇了摇头，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桃红就站了一会儿，看着西门煦闭着眼睛就去了随意轩。

陈氏正在屋内整理西门鸿带回来的货物，抬着头看到贵姐领着桃红进来了，就把算盘一放。

桃红就把西门煦的话说了一遍，陈氏就纳罕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贵姐在一旁笑道：“大小姐毕竟是女儿之身，想是昨日落水沾了寒气！”

桃红也不知道西门煦是怎么回事，听贵姐这么一说就点了点头：“大小姐平常身体就不大好，落了水就出问题了！”

陈氏想了一想，说了声：“知道了，我晚些时候去看她！”桃红就告退了。

陈氏略坐了坐，就去了庆寿堂，老太太正和西门鸿在说着话，看到陈氏来了，就点点头，西门鸿就问货物都分发了没了，陈氏笑道：“不但我们家几个铺子的都领了，有些小店小铺的也跑来了，老爷昨日才到的家，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得知这信息！”

西门鸿就笑道：“商家本为逐利，利在哪儿人就跟到哪儿，天长日久的，鼻子不灵的都变灵了！”

陈氏就抿嘴一笑，西门鸿这才想起自已这一句话竟将商家与狗相提并论，而自已也属商家之列，不禁就面露尴尬。

幸亏老太太不曾注意，只是看了看陈氏，又朝帘子外面看了一看，就皱着眉头道：“煦儿也太不知礼了，以前我因为她身体不好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昨日看着还好，怎么今日就不过来了！”

西门鸿听了这话眉头就是一皱。

陈氏看在眼内，便笑着道：“她呀，早上就巴巴地叫桃红来说头昏得厉害，让我向老太太，老爷问好呢！”

西门鸿忙关切地道：“要不要请个大夫！”

陈氏却笑着说：“倒也没多大个事，这半年来她一直都有些不舒服，昨日又在湖水里泡了一下，想是着凉了，是药就有三分毒，妾身想先看着，让厨房送碗姜汤过去再说！”

西门鸿就长叹了一口气：“也真是难为了她，以前我就没多注意过她，现在一看却是个大姑娘了，还是个重情重义的！”

陈氏微微一笑。

东珠就在一旁笑道：“想是人家昨日送了聘礼过来，女儿家脸面薄也未可知！”

听着这话陈氏和西门鸿就都笑了。

老太太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倒是西门鸿问那聘礼的事，陈氏就笑着说：“男方出手倒是大方，聘金就是五千两，可见是很看重我们家煦儿的了！”

西门鸿就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满意的神色：“煦儿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又舍命救了蓉儿，是我们西门家的大恩人，既然人家聘礼出得重，我们也不能让他们丢了面子，嫁礼就再加五千进去！”

陈氏忙笑着点了点头：“老爷考虑得周全！”

老太太就冷哼了一声：“兰蕙年纪也大了，眼看明年就十四了，也该说个婆家了！”

西门鸿脸色就是一沉：“那就明年再说，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自已的亲妹妹，先关着！”

老太太就冷着脸子不言语了，陈氏心里一阵冷笑，却道：“老太太，您两天前和谢太太约好去清凉寺，媳妇已备下了香烛锡纸，不知老太太何时动身！”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就更冷了，正想着用话来刺一刺陈氏，西门鸿却在一旁道：“母亲，要去清凉寺么！”

老太太忙笑道：“偶然起的心思，现在又不想去了！”西门鸿就朝老太太笑了笑。

这件事就揭过去不提了。

陈氏陪着老太太，丈夫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

从庆寿堂过去，陈氏特特地绕了一段路，到得缀景阁后面，就看到一座隐在假山的小院子，里面住的是西门兰蕙，贵姐一愣，陈氏已朝那院子走去了。

只见那一扇院门关得紧紧的，陈氏才到院门前，就听到里面砰砰啪啪一阵乱叫，是摔东西的声音，却没听到丫头们的叫声，想是自昨日起她就摔过，丫头们都躲得远远的，陈氏站了一会儿，终是没进去，就往前走了。

经过缀景阁前，看到门大开着，院子里站着几个丫头婆子，房子里传来林芸的怒骂声，陈氏心想来得可不是时候，正欲抬腿走开，谁知却被绣椽看到了，就匆匆地走了过来，朝陈氏福了一福，陈氏深知走不掉了，脸上便打叠起笑容：“大少奶奶在作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绣椽四下面看了一看，就轻轻地说：“这话说来也是大公子的不是，东珠晚上就要过来了，大公子硬说大少奶奶现在住的房子是缀景阁最敞亮的，要她搬出去，让东珠进来，这不，大少奶奶就闹开了！”

陈氏看着绣椽两眼红肿，眉头就是一皱：“媳妇还病着，宇儿闹得太不像话了！”

绣椽也不敢去说谁是谁非，只默然无声。

陈氏就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看到林芸披头散发地坐到地上，口里大喊：“我不活了，这日子怎么过，丫头都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西门宇则翘起二郎腿坐在桌旁吃着东西。

看到陈氏来了，林芸也不想自已平时是怎么对这位继母的，这时却扑了上来，抓住陈氏的衣袖哭喊：“母亲，你可得为媳妇作主！”

西门宇却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想请她作主，你死了这条心罢！”

林芸哭了起来，陈氏忙叫秋菊和绣椽将她扶到床上去，一面对西门宇道：“你是不是要逼死她才甘心！”

西门宇脸色略有收敛，林芸就大哭起来，拍着床沿道：“他们就是一条心想要害死我，我也不想活了，绣椽，秋菊，你们扶我起来，我到老太太那儿要一纸休书去！”

西门宇听了这话便冷笑了一声：“问休书到老太太那儿去干吗，我就可以给！”

看到西门宇油盐不进的样子，林芸又大哭起来。

陈氏就喝了一声：“行了，两人都给我住嘴，老太太都不放在眼内了，由得你们想说就说的，行行行，我也管不了，贵姐，你去把老太太和老爷都喊过来，看他们怎么说！”

西门鸿还是有威严的，此言一出，林芸的哭声就放低了，西门宇也默然无声。

“不就是纳一个小妾么！”陈氏冷冷地说：“今天吵成这个样子都因为这事，倘要传出去你们还怎么做人，我看这样，不如你们回了老太太老爷，今天就不用纳什么妾了，媳妇，你这房子也不用搬了，宇儿，你也不用为房子操心了！”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行！”是西门宇说的，有些急切。

“不行！”是林芸说的，带着些心虚。

陈氏就笑了：“这不就结了，一家人就要一条心！”

林芸就闭着眼，西门宇别过头去。

陈氏站了起来：“缀景楼敞亮的房子多的是，何必一定要这间，宇儿，你媳妇正在病中，她尚能为你着想，你呢，好好想想吧！”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

绣椽直接把她们送到门口。

陈氏默默地走着，想着西门兰蕙和林芸两人，又想了想西门煦，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