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现下只剩曾经的一对婆媳了,戏台子上早已不唱戏,陈妈请少夫人坐下,送上新茶。
汤夫人是有事找前儿媳,但她没开口。
话是陈妈说的,由头就在昨天齐记绸缎铺子庄外发生的那件事上。
刘芊芊哭跪前嫡子媳妇的事,被无数昆县人评为脑门被砸过的脑残之举。
她的动机,那是路人皆知的;但是,行事如此脑残真地很让人怀疑她生出来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的。酒楼茶馆众人把这事是翻来覆去的咀嚼,笑话汤老爷一辈子厉害,老来却摊上这么个活宝,诺大家业就要毁在这庶子身上喽。
没人继承家业,或者说,新继承人是个蠢货,汤老爷的敌人们还不蠢蠢欲动,皇商贺府遭遇空前危机。
据说,刘芊芊回去后,被怒发冲冠的汤老爷一巴掌扇晕了去,要不是看在她是贺元宵的生母份上,汤老爷都能把人打死以免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本来只是小道消息,外人不能肯定真假,但在陈妈口中,却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更严重。汤老爷满腔怒火到今日都没有减少,刘芊芊的笑话闹得太大了,大概会成为药材商会历届会长经典丑闻之首。
汤夫人此来是让前儿媳办件好事,能把汤老爷的火气降下去。汤老爷年纪毕竟大了,万一气出个病来,那就是儿孙的不孝了。
“贺夫人,您请说。”乔毓宁马上道,“能帮的我一定帮。”
汤夫人放下茶碗,道:“这事对你来说不难。”她让前儿媳跟鬼医钱不信打声招呼,给贺元宵把个脉。这果然不是难事,只是一件要人命的事而已。
乔毓宁吃惊地连眨眼,道:“婆,贺夫人,鬼医先生有三不医,头条就是——”
“不用你废话,我知道的比你更清楚。”汤夫人打断道,陈妈忙递上茶碗给汤夫人转移火气,自己与少夫人递话:“少奶奶,陈妈就直话直说了。”
贺元宵其实也没甚大病,不过汤氏族人找出来不给这个庶子登族谱的借口。汤夫人的意思,就是借鬼医的名头,定个结论,好让汤氏族人再不能以此为由拒绝汤老爷的要求。
汤老爷汤夫人年事已高,想护庶子也护不了多久。贺元宵入了族谱,情况就不一样。他将有族人可依靠,汤家长辈至少会阻止贺怀兰荣佳公主强占九爷这脉的家产。
只要乔毓宁肯帮忙,汤夫人是不会让她吃亏的。汤怀谨好歹是她身上掉的一块肉,她再疼庶子也不能越过亲身儿子去。汤夫人表示,贺元宵位置稳固后,汤怀谨可以兄长的身份接管济民药堂,直到贺元宵成年。
“少奶奶,这与您简单,与老爷、太太、元宵少爷却是救命的大事,您帮这忙就是救人三命。”
乔毓宁为难,捏着手指头道:“鬼医先生不是很好讲话的。”
“借口!”汤夫人一拍桌子,乔毓宁吓得一跳,心里砰砰,满脸惊恐地看着前婆婆。在陈妈的提醒下,汤夫人勉强压下火气,喝茶不说话。
陈妈给前少夫人敬杯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亲情孝理牌:“少奶奶,咱是知道这事儿为难您,”
她抹着眼角道,汤少爷本该是整个贺府未来的依靠,可惜命运给大家开了个玩笑,让嫡子落为路人。汤氏夫妇也失去了优秀的继承人,也没人可以托事办事。
按理说,在汤少爷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汤氏夫妇无情放弃了他,他们也不该来打扰儿子儿媳平静的生活,但是,汤老爷汤夫人自己也上门去求过人,怎奈汤家与钱家冤孽太深,他们求不来钱不信治病,不得已才来找原来的儿媳相助。
“少奶奶,您不帮这个忙,元宵小少爷可就死定了。”
汤老爷汤夫人这把年纪,再也经受不起失去儿子的痛苦了。
陈妈说得恳切,悲情浓浓,乔毓宁仰起脸,问道:“贺夫人,相公是不是您狸猫换太子换来的假儿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汤夫人训道,乔毓宁红着眼道:“如果相公真是您亲生的,那您为什么只疼那个庶子,却不要相公。相公以前伤着,您不要他还有道理;现在好了,您还是不要他。我就想不通,您都不要他了,做什么还要拿这种事让他难受?”
陈妈叫声作孽,生生给少夫人这话逼出眼泪来。
汤夫人失却锋锐,整个人像老了数岁,道:“罢了,这都是报应。”她扶着丫环的手,站起来,颤颤地要走。
陈妈急拦道:“太太,您告诉她啊,您是给逼的,老爷那心都给猪油蒙了,让您来做这伤人事!”
说来也简单,嫡子汤怀谨,一出生就被长嫂抱养,长嫂尊贵,汤老爷不可能常常去看儿子,倒是与贺怀兰仨兄弟情同父子。事实上,在荣佳公主的隔离策略下,汤老爷对嫡子的亲情实在淡薄得很,有的只是对一个合格继承人的评估。
而庶子元宵,是老来子,更是汤老爷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一出生起就如珍如玉如眼珠子般疼爱。汤老爷平生头回尝到养儿弄孙之乐,自然是把满腔慈爱都浇灌到小儿子身上,只恨不能将天上月亮摘下来给他玩乐,哪里还会记得嫡子。
纵使记起,汤老爷也是在防备嫡子哪天会害死庶子。
这话说来都伤心死人,可汤老爷就是这样一个偏心人。昨日刘芊芊闹丑剧,汤老爷想到的头件事就是要汤夫人立即来找前儿媳,想方设法以最快速度稳固小元宵的地位,断掉嫡子回归夺家产的念头。
汤夫人前半生有子如同无子,后半生要帮庶子害亲子,她的心自然也是苦的。
可谁又能违逆汤老爷的意思,汤夫人只得来找前儿媳了。
听完汤夫人的苦衷,乔毓宁直接起身道:“鬼医先生规矩,汤家人想要治病,就得出族。阿宁的资格已经用掉了,不能帮上忙,请贺夫人见谅。”
她走出戏楼外,外面日头清照,碧空如洗,嫩黄的迎春花儿迎风盛开。
“少夫人?”菊香稻光担心她难过,乔毓宁给个笑脸,指着前面百年大桃树,道:“咱们来比快,看谁先跑到哪里。”
菊香稻光见那株桃树花色艳得奇怪,互问:“这时候桃花开了吗?”
“好像颜色不对。”
乔毓宁先冲到树下,刚想回头说她赢了,蓦然,她看到树梢间一对怒张的眼,黑白中滴着血水:“啊!啊——”她吓得惊叫。
菊香稻光冲蹬上树,拉下尸首,惊:汤氏太长辈,十三太叔公。
乔毓宁惊恐抽气,吓得晕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