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众人齐齐呆掉的样子,她蹦蹦跳跳冲回厨房再翻料酒,依葫芦画瓢调好药酒,她回到花园,给每个伤员喂下两勺。
“武林圣药还魂丹?!”稻光惊恐地抽气,江湖传言,哪怕黑白无常已将人的七魂六魄锁走,这药都能把人给救回来。所以,这药又叫鬼见愁。怪医钱不信就是因为炼制出此等绝世奇药,被人冠以“鬼见愁”之名。
金荃这财迷立即问:“少夫人,您花了多少银子?”
“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菊香拦阻金荃说废话,王家人随时可能回来。想到眼下处境,众人的注意力立即从圣药上转开,调息养伤。
乔毓宁说声她去找油布或者伞,跑向西厢,那边没有她又转一道。嘈杂的暴雨冲刷声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呻吟声传入她耳中。
沿着墙角悄悄地看过去,视野里有团黑影轻轻起伏,乔毓宁记起那该是她新雇的花田管事。
花满秋全身都有被火烧的痕迹,半边身子又红又肿黄水滚流。那露在空气里的脸,被火烧,被雨水泡,居然皱起一堆老皮。
乔毓宁心觉奇怪,伸手揭那死皮,很快,半面无瑕的玉脸映入眼帘,眉目疏朗,神骏非凡,纵使用天下最美好的言语来形容也不嫌过分。要不是花满秋因烧伤而不停地呢喃打哆嗦,乔毓宁一定会对着美色继续发呆,忘记她本来要做的事。
喂完药,乔毓宁起身回汤少爷边时,还难掩心思回头一看再看,想着原来他这般好看,难怪要用面皮将自己遮掩。
这么会儿功夫,菊香她们脸色好转,伤势好了大半。四人中东星武艺最好,他先冲破穴道,再助其他人脱困。
众人分工,菊香稻光金荃收拾细软,东星找马车担架,乔毓宁守在原地撑伞给汤少爷挡雨水。
众人的应急速度不可谓不快,可惜,快不过有心人。
在大家忙活撤离时,府门外响起马车辘辘声,并传来英奇总管叫护卫队查看祖宅起火原因的声音。不一会儿,围墙外又传来汤老爷与汤五爷等族人交涉甚而吵起来的声音。
汤五爷指控汤怀谨贪生怕死,抛弃祖姓,投靠钱家,对鬼医钱不信卑躬屈膝。
汤老爷自然是不信的,他儿子何等骄傲,可谓是宁死不屈的表率,怎会向世仇磕头求饶。
族人们七嘴八舌把他家童养媳怎么跟鬼医交好、走哪条路磕几个响头、讨要救命药说得一清二楚,人证物证俱在,谁也没有冤枉。
汤五爷质问汤九是否忘了父仇家恨,汤老爷自然说时刻铭记在心,汤五爷拿出族长派头,问九弟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子嗣是否该杀?
汤老爷没答,族人们骚动,捣着扁担锄头喊着,该杀,要杀,必须杀!
雨声中,汤夫人的声音响起来,她说千错万错都是她这做母亲的错,她没教好儿子,给汤族抹黑。但是,请族人们看在她儿子怀谨生来命运不济,幼时少父少母关怀,长大又遭恶人戕害落得半身不遂,不要过分苛责。
汤五爷呔声骂道,不要再狡辩,天下比他汤怀谨可怜的人多了去,可曾听说过有人认贼作父?汤怀谨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读个屁出来,不讲仁义礼孝,分明就是天生的坏胚子。
汤夫人火了,怒回她儿子还轮不到他个老杂毛说,他那几个儿孙就是好东西?欺男霸女,欺世盗名,哪个不是肮脏入骨!
这一骂捅了马蜂窝,本来还给皇商面子的族人鼓骚起来,破口大骂的有,扔掷砸物的有,更有甚者赶人道,汤九已不是汤氏族人,滚出他们的地界。
“爹,我要爹!”吵闹声中,男童害怕的哭叫声特别的凄厉可怜。汤老爷喝止夫人抖落更难听的话,向族人们致歉,他没管好儿子,令汤氏蒙羞。
言下之意是同意族长处置儿子了。汤夫人闻言,悲苦地哭起来,骂汤老爷无情,什么虎毒尚不食子啦,什么她儿子命苦在老家养伤还被自家人欺上门,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她儿子犯了天大的错怀谨半条命都在棺材里了哪里又要喊打喊杀。
汤老爷不理她,叫英奇总管进废墟内看看,若还有活人,便请出来商议后事;若全去,那就买块地,把人葬了。
金荃等人忧心互视,嘱咐少夫人小心应对,她们留下来守着少爷。
乔毓宁来到府外,睁目一看,左边汤五爷与大批族人,个个怒发冲冠,身上有些许白雾蒸腾,完全不惧夏雨的反复冲刷;右边一群衣着贵气的皇商贺府门人,举着桐纸伞,给汤氏夫妇蒸风挡雨。
汤夫人嫌脏似地站在桐油纸铺的地面上,汤老爷的马靴、袍摆似用特殊材料制作,雨水溅上去也会慢慢滑落,仅仅是那张从来如弥勒佛般和气笑的脸此刻紧绷如石,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乔毓宁上前见礼,对于汤氏族人们的指控全都应下来。人们以为她至少会辩驳两句,好比说汤少爷是被逼无奈之类的话,乔毓宁只是闷心听着汤五爷的决断,并不言语。
听英奇说,汤怀谨伤势严重脉相紊乱命弦一线,汤五爷也没再坚持要汤怀谨的血洗涮汤氏的耻辱,而是请出太公,划掉族谱上汤怀谨与其妻乔毓宁的名字,将二人逐出汤氏。
乔毓宁到汤氏夫妇前面,扎扎实实磕头,一是告罪自己没有照顾好汤少爷辜负公婆信任,二是代汤少爷跪谢父母养育之恩,从此后,他们不能在汤氏夫妇前头侍候,请他们自己多加小心。
儿媳妇还是这样知礼懂事,汤老爷甚为宽慰,双手将她扶起来,直说对不起杜老弟,又让夫人给没缘的儿媳多添些养家钱。汤夫人道声狠心的老爷,好歹分些家用给儿子,何至于赶人赶得这么急。
汤老爷暗看一眼对面,冷面孔道儿子是做错事不是去享福。汤夫人又指桑骂槐骂了几句,这才叫吴妈拿妆匣,塞给媳妇,嘱咐宁丫头有了落脚之地就给府里写信。
乔毓宁正要推脱,谁知肚子竟然饥鸣。
汤夫人想起儿媳新嫁当日事,顿时哭得不能自己。
乔毓宁忙劝,汤夫人抓着儿媳瘦骨嶙峋的肩膀,瞧这孩子吃了多少苦哟,边哭边劝教,他日在外,万万不能再这样老实了。老实就要被人欺负,她说世道艰险,小人当道,就是自己的族人也不要随便相信掉以轻心。放火烧祖宅,这种如同刨人祖坟的歹毒事,某些人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恶事他们不敢做!
汤夫人的哭诉声在暴风雨中有一种奇妙的蛊惑力,贺府上门人们也纷纷揣测:只管为自己谋好处,哪里配作一族之长。
汤五爷面色很难看,却忍着没说话。
乔毓宁只觉奇怪,心底却很不耐烦,记着菊香金荃的急切,也没再婆妈,抱着妆匣再与汤氏夫妇道别,转身即要回宅子。忽听得雨中传来一声:“阿宁妹妹。”
徽记皇商贺府的超级豪华大马车外,两个美貌丫环打起江南绸伞,探出个翩翩公子,眉目如画,衣饰华美,神态风流,摇着把缕花铁扇显摆风度,不是贺怀兰又是哪个。
乔毓宁可没心情看敌人那骚包样,转身就走。
两个戴铁帽贺府侍卫举刀阻拦,乔毓宁无奈转回身,看这人要耍什么花招。
贺怀兰笑合拢铁扇,问堂弟媳,谨堂弟可好。
乔毓宁回道,劳挂心,挺好。
贺怀兰腼怀一番六年前旧事,唏嘘人世变化无常,当日汤怀谨还是众星捧月的富贵少爷,到今日却被夺去姓氏,成为一个无宗无氏的废人,靠妻室养活,真是可怜可叹。
乔毓宁纹丝不动,他说任他去。
贺怀兰见她不捧场,无形中少了些兴致。他说,想到阿宁妹妹日后受苦,他就万分不忍,怎奈他也不能违背族规,只能资助些许以表心意。他示意管事呈上一匣子的黄金锭,道送什么都不如送金子实在,让她一定要收下,以防万一。
乔毓宁掀翻金匣,金锭子滚翻一地,沾了泥水。
贺怀兰连连摇头,很不看好她的清高,道:“阿宁妹妹这又是何必,骨气可不能当饭吃。日后你一人独过,就晓得人生在世,没有钱万万不行。”他冷了嗓音命令道,“还不快捡起来给阿宁妹妹送去。”
“你的钱太脏,我受不起。”
贺怀兰也不生气,轻笑说她太多心,他完全一番好意,担心她日后受贫苦罢。
乔毓宁不耐烦跟他装样子,没好气道:“装什么装,你什么货色谁不知道,你要是好人,怎会贪我公爹的家产?现在干掉了我相公,下一个轮到谁?我婆婆还是我公爹?奉劝你,给自己积点德,别一个五岁小孩都不放过,作恶太多必自毙。”
诸人神色不好看,这丫的够狠,输得一败涂地,还敢当面挑衅使挑拨离间,真不知死活。
乔毓宁哼声,不怕被世人戳脊梁骨就来杀看看。
贺怀兰冷冷地一挥扇柄,皇商家的侍卫退下。乔毓宁叭叭踩着泥水,爬上台阶走人。后面谁与谁会不会掐架,与她没有一铜板子关系。她更想知道汤少爷啥时候醒。
院内众人已将能带走的东西全都收拾出来堆进马车,汤少爷也被抬上马车,东星驾车,菊香稻光快速给少夫人换上干衣陪她守着汤少爷;花满秋与金荃在另一辆马车,一行人从后门悄悄地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