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赌局【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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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父母担忧的脸孔仿佛在一天之内老了十岁。

父亲看到回来的人是我而不是弟弟,失望的打了我一个耳光,问我弟弟在哪,我哭着跪在爹爹面前说:“弟弟被洪兴的人抓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天我按照父亲的意思将自己收拾清爽,带上帽子盖住额角的伤痕,继续去学院上学,我跟班主任请假,说前天不小心碰伤了头,割破了比较麻烦的血管,所以没有来上学,班主任没有为难我,叮嘱我下午晚会做最后的排练,不要缺勤。

我路过隔壁班,看见没有冷千山的身影,我深深的叹息,却没有余力再去追问了。

排练前,我问孟琉璃,为什么昨夜她没有回家?可知道我弟弟的下落,还有他哥哥的伤口是否裂开,是否按大夫说的换了药,她笑的比她哥哥更邪恶,说排练结束后才告诉我。

排练的时候,孟琉璃带来班上合唱的女生,对负责的教员说,主演的还是她们这些女生,而我给合唱伴奏。教员严肃的问我为什么食言,我摘下帽子,露出额角的血痂反问她,我这个样子还能见人吗?

一个校董突然闯到台上,将钢琴调转了方向说,只要我侧坐着演奏,让台下首排的人看见我的脸就可以了。我有点疑惑,但依然照做,根据孟琉璃她们选择的曲目开始合唱。

合唱的调子乱的一塌糊涂,负责的教员大怒,将大家叫到后台去谈,最后干脆轰走了孟琉璃和我之外其他的女生,将合唱改成了朗诵,孟琉璃负责朗诵,我负责钢琴配乐。孟琉璃终于答应了。

我草草的应付完,孟琉璃才告诉我,莫忘没事了。但是东兴的人一口咬定我弟弟不是东兴的弟子,花街里的械斗和东兴无关,洪兴要在今夜当着堂里弟兄的面,给我弟弟动用私刑,要为重伤的兄弟泄愤。

我脸色苍白的问什么私刑?

孟琉璃轻松的说,或者是砍手砍脚,或者是乱棍打个半死,最轻也要断几根的骨头,莫忘就算再有心袒护,但他身为堂主座下的打手,为了自己重伤的兄弟,为了江湖尊严,怎么可能用刀背刮刮我弟弟就算完事?我听了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父亲。

父亲已经找到了门路,要我跟他去市里见东兴的人。我才如梦初醒的问他,是不是全家我是最后一个人--知道弟弟加入了东兴。

父亲冷着脸,什么也没有说。将我带进了东兴的酒楼--幻夜海。东兴的酒楼档次远远高于洪兴的花街,但是里面女子暴露的衣装和眼神,让我敏感的发现她们其实是做相同的生意,突然浑身的血液冻成了冰。我知道这奢靡的“幻夜海”,背后是比花街更加可怖的黑暗泥沼。

我停住脚步,对父亲讨饶说,“爹爹请放我回去,让我去找莫忘,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出弟弟,请你放我回去。”

“你这是什么话,阿爹认识可是东兴的大佬,而你那个莫忘不过是洪兴排不上座次的小人物,你能逃回家我已经偷笑了,你别指望我把宝压在那个小孩身上。”

我扒住上楼的楼梯扶手,死活不肯进入酒楼二层包间雅座,再次恳求:“不!不要!你不能把我当成赌注押出去!莫忘为了我和弟弟已经豁出命了,我……我是你亲生女儿啊!”

“你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儿身,迟早是要嫁人的,我就你弟弟一个儿子,不能看着他下半辈子变成废人。他也是我亲生儿子,你的亲弟弟啊。”

“爹爹……”我拗不过,父亲扳开我的手指,将我推上了楼梯。

我上了楼,咬紧牙关跟着父亲被人带到尽头的包厢。

包厢华贵优雅,陈设宛如前朝宫廷的书房,几个穿戴优雅的男子坐在太师椅旁喝茶,他们看起来好像是上层社会的绅士,但我听说过的东兴的手段,远远比洪兴花街里的市井流氓还要残忍数倍,我为了父亲的尊严,也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漏痕迹的接过对方的待客茶,内心一片死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看着落地窗熄灭的晚霞余晖,煎熬极了,不知道弟弟是否开始了洪兴的私刑。而父亲求见的涂双剑大人,迟到了很久才露面,他几乎没有正眼看我一眼,就对我父亲开门见山的说:“老潘,我当年跑路到铜港,在你的货车里躲过一劫,你的救命恩义,我已经派人在铜港的地下赌庄里给你还了;”

我初次听到这真相,吃惊的望着父亲,而父亲弯腰讪笑着,期期艾艾的看着涂双剑,不敢张口,耐心听他慢慢品着口茶,佯装好脾气的继续和爹爹倾谈。

“你想来金湾闯世界,我派人给你在码头安排了店面,是我尽一点江湖上的人情;你对你儿疏于管教,三天两头的找我东兴最底层下九流的人一起鬼混,我尽量装作不知,暗示手下对令公子尽量容让;为了大局安定,我甚至几次三番的出面警告你儿子不要生事。自问我对你这个恩人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爹爹表情羞惭,低着头让涂双剑继续往下说。

涂双剑慢悠悠的说:“可是你儿子借着我的名义,诓了我一帮后生仔去洪兴花街寻衅,这次闯下的祸事涉及到了洪兴,可不是我东兴内部可以消解的。”

爹爹大骇,低声下气的哀求涂双剑,“我是个粗人,不太懂得教孩子。我儿子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的,被人利用了也不知情啊。”他又瞪着我说:“我的女也只懂得读书,心思好单纯,对江湖什么都不了解,你看她都险些被洪兴那些衰人破相了,你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一向硬起的老父竟然双膝跪地,向涂双剑磕头起来,我惊的站起,要跟父亲一起求情,但抬头看见涂双剑的眼神,就气得冒火--他的眼神虚伪浑浊,我想起前天亲身经历的惨剧,我要是相信涂双剑的话我就是蠢猪。

谁能证明我弟弟不是被他利用,谁能相信他不是故意用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施展狠毒手段。而地上磕头的老父,头发花白,一味做小伏低,只求他动用权势来拯救自己的骨肉,而我的弟弟,说不定已经被洪兴开始虐杀了,我心里堵的快要爆炸。

涂双剑突然看着我的眼神,似乎对我产生了兴趣,他阴沉的说:“潘老弟请起,我现在想帮你,也救不了你一双儿女。”他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那双狡猾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我,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拒绝,爹爹更没有办法。

“我儿子现在还困在洪兴生死未卜,求大哥救他一条贱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更加的绝望,父亲说的做什么都行,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涂双剑将我全身大量一遍,视线久久停在我胸口,目光污浊,他淡淡的说:“这场械斗既然是你女儿引起,你我就带着你的女儿去洪兴走一趟吧。尽人力,听天命,如何?”

我恨透了他那双眼睛,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跟着他离开酒楼上车。他去之前已经要人给洪兴那边通了电话,我绝对相信他如果愿意,电话里几句话就可以将弟弟救出来,但是他似乎有更深的计谋,他看我的表情带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恶意。我发觉自己已经踏入泥沼,彻底回不去了。

来到花街,我被涂双剑带到洪兴帮会,发现在座的人除了吴堂主,还有腹部扎着绷带的莫忘,我和他四目交汇,他惊异我真的和东兴的人在一起,目光充满的激愤,我顿时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下意识又咬破了唇。

果然不出我所料,涂双剑和吴堂主假惺惺的客套一番,就将昨日的斗殴和东兴帮推的干干净净。莫忘忍不住站起来质问,我弟弟不过是个江湖没名气的草包,若没涂双剑的号令,怎么可能召集这么多武装齐全的东兴弟子?

他却被吴堂主以辈分尊卑喝止,我觉得我自己让莫忘彻底失了颜面,恨不得离席。最后涂双剑提出了个无耻的要求,要我的人来换我弟弟的命。

我觉得所有莫忘的弟兄都用仇视的目光看着我,我去过诊所,见过那么多被东兴重伤的人,几乎都是莫忘是至亲好友。莫忘拼死等我一句解释,解释我和东兴的人没有关系。

而我现在跟着东兴的人一起来帮会,岂不是将两帮械斗的江湖纷争,全部贬低为街头争女的桃色纠纷。不但让莫忘颜面尽失,更是辜负了莫忘对我的心意。

我卑微的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利,整个谈判全程,我用怨毒的目光瞪着涂双剑。心里暗暗的发誓,我一定要将近日莫忘和我蒙受的屈辱,统统讨回来,哪怕是堕入风尘也在所不惜!

东兴实力鼎盛,论钱论声势都远远高于洪兴,同样是堂主,涂堂主的身份远远高出吴堂主,而且他亲自上门赔罪,吴堂主不敢驳他的面子,便答应下来。还很世故佯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相互之间的开起了玩笑,吴堂主居然不坏好意的问问莫忘,要怎么处理我?

莫忘犹豫着没有说话。

也许他对我还留有余情,也许他只是重以伤难支撑,也许,也许他和我一样,正在筹谋让涂双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的毒计。

我不再怨毒的盯着涂双剑,将目光转向了莫忘,鼓励他不要对我留情面,我们已经喝了离别酒了,你说啊!

莫忘脸孔惨白,惨白的让我心疼。

我看着他,内心拼命呐喊,莫忘,你说啊!你是洪兴最勇猛的头狼!你不可以为我失掉尊严!

莫忘,你快开口,你让我做什么都是可以,就是千万不要替我求情了!那些躺在诊所里的兄弟,还有他身上的鲜血,不能就这么被涂双剑轻轻松松的当成笑谈!

吴堂主见莫忘沉默太久,就替他唤来隔壁的妈妈桑,我见莫忘眼睛里冒出了火星,但是他点了一支烟,将满腹怨气都化成一股苦涩烟雾喷到我脸上,然后又带上邪魅的伪装,淡淡的一笑吐出轻飘飘的两个字。

“随便。”

吴堂主也嬉笑着问莫忘,“什么随便?你上次不是说她是你的妞吗?”

莫忘也跟着笑,“我的妞?整个花街的女人那个不想做我的妞?她哪有这个福气?”

我看着他的嘴唇,还有他原本干净的眼眸,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明白,他眼中的灰烬,是不能避免的风霜。

我饮尽那杯药酒后,就和他真正的告别了。可是我到了此刻,才真正明白离别的苦涩。那天山顶星空下的少年,是我和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我曾经以为一瞬间可以代表一生,竟然是真的。

瞬息之间,我和他已经再世为人。

当我弟弟完完整整的被涂双剑带走后,我释然了。

毕竟是我先拒绝莫忘的,他依然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应该知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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