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百足之虫,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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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身材是属于纤瘦型的,简初冬兴奋地试穿了一柜子的衣服,也就这件敞领的大衣勉强能套上去,她眼红鞋柜里的高跟鞋,可惜她脚是三十九码,三十六码的鞋子只够她伸进一个脚趾头。

“姐,我以前听人说过这种商场,卖的东西可贵了,就刚才我摸的那个小瓶子,那人说要三千块钱,我的妈呀,都没有指头粗的东西,什么人会花三千块钱去买咧!”简初冬无法理解地感叹。

初夏正要呵斥,见妹妹眼神茫然,却又跃跃欲试,黝黑粗糙的脸庞证实了她与大城市的不相融,恍然间,初夏想到多年前的自己,第一次陪室友逛街,因为不会坐电梯而摔跤,成为众人的焦点,那种难堪至极的处境,每每想来都会觉得酸涩,初夏牵起妹妹厚实的大手,说:“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今天都给你买。”

“真的吗?”初冬目光一亮。

初夏笑着点头。

最后逛了大半天,初冬看上的都是裙子,她穿上其中一件从换衣间走出来,表情羞涩地问:“姐,好看吗?”

蓝粉相间的淑女裙颜色太亮,反而衬得她皮肤更黑,初夏皱了皱眉,将差不多款的米白色递给她:“试试这个。”

初冬满脸的不情愿,她翻看吊牌,看到上面的数字,小声嘀咕:“大不了我少买几件,干嘛让我穿便宜的,颜色也不好看。”

初夏一愣,但碍于一旁的服务员,她忍住怒火,挑了一件深色的大衣给她,说:“现在不是单穿裙子的季节,把这个套上。”

初冬立马开心地笑起来:“谢谢姐。”

初夏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多的苦楚,也都咽回肚子去了。

一直逛到下午,初冬精神抖擞,舍不得离开,初夏一再催促,她讷讷地提出想买一双高跟鞋,初夏出言警告:“高跟鞋没那么好穿,万一伤了脚,连路都不能走了。”

初冬盯着脚上的帆布鞋,与身上的衣服一点都不配,她闷着脸说:“不会我可以学,姐你以前也不会。”

初夏噎住,问:“真想穿吗?”

初冬点点头,歆羡地说:“昨天姐夫的妹妹穿的那双高跟鞋,可好看了,我想买跟她一样的。”

初夏沉下脸,说:“那种鞋跟太细,你穿不合适,会摔跤的。”

初冬不安地盯着她:“姐,我就买一双。”

初夏略感疲倦,记忆中,这个妹妹是非常单纯憨厚的,上大学后她为了工作甚少回家,每次寄回去的衣服鞋子,妹妹都当成宝贝一样收起来,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穿,现在,她却隐约察觉,妹妹变了。

她一直不说话,初冬以为她生气了,失望地说:“算了,我不要了。”

初夏淡声说:“挑双合适的吧。”

从商场出来,初冬嚷着肚子饿了,初夏想着父母在家也没吃,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己去开车。

初夏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进停车场,手臂酸疼,她搁下东西甩了甩胳膊,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见是一对年轻男女,看清那女孩的脸,另一手里的购物袋,啪地落在地上。

“简小姐,你好,我是李晟成的表妹,我们上次见过的。”

初夏脸色煞白,关于李晟成,她想尽了办法去忽视,原来,并非是她不想,别人就不会提。

女孩跟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女孩走到她面前,表情哀痛地说:“我是特地来找简小姐的,关于我表哥的事,简小姐听说了吗?”

初夏点点头,竭力保持平静:“我很抱歉。”

女孩眼中含泪,哽咽地说:“发生这种事,姨父和姨母伤心得几乎死掉,现在房子也没了,他们只能回承阳老家去了。”

“怎么会这样?”初夏惊问,她以前听李晟成说过,承阳是李母的娘家,再说,李家的房子是祖产,怎么会没有了呢?

女孩看了她一眼,说:“房子拆迁,本来在明孝路赔了一套,不过……”

女孩突然顿住,眼神变得复杂,不知为何,初夏的心砰砰乱跳,直觉有什么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因为害怕,她往后退开,鞋跟踩在购物袋上,差点跌倒。

女孩幽幽地说:“明孝路的公寓正在装修,是表哥安排的,关于那套房子的产权,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

初夏怔住,惊叫:“不可能!”

女孩苦涩一笑,说:“我也不相信,表哥他是最孝顺的,为何会不管姨父和姨母下半生的生活,要将房子给你,我也亲口问过他,他只说对不起你,房子是他唯一能为你做的,他当初承诺的事,做到了。”

初夏胸口猛地一痛,她摇晃着扶着一旁的柱子,面如死灰。

见她如此,女孩强压住心底的怨怒,冷冷地说:“听闻简小姐快结婚了,可怜表哥他自毁前程,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你可知,表哥的心是最软的,就算别人对他不好,他也不会做出绑架的事来,我坚信,表哥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替表哥提前祝福简小姐,新婚大喜。”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到初夏面前:“这是房子所有的证件,我替表哥交给你,钥匙也在里面。”

初夏僵硬着未动。

女孩将档案袋塞进她怀里,语气怨恨:“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何必还要践踏表哥的真心。”

他们离开。

初夏跌坐在地上,手肘撞到包里的车钥匙,不远处传来尖锐的鸣笛声,她缓缓地扭头看去,车头灯闪烁着,这种高档的进口车比一套房子还要贵,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那时候她还在想,大约真正的富豪才会开这种贵得要死的车,哪曾料到,她已经亲自开上,这种天翻地覆的差别,是用什么换来的,她心里最清楚。

“姐,你怎么去这么久,我都要饿晕了。”一上车,初冬按着肉滚滚的肚子抱怨。

初夏淡声说:“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初冬不禁饿,正要发脾气,但见姐姐脸色阴沉,又不敢了,只闷闷地揉肚子,期盼着快点回家吃点心。

回到家,初冬连鞋子都不换就走进去,完全无视玄关的拖鞋,初夏怔了一会,发现心里只有满心的疲倦,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回来了。”简父嗓门极大,简母闻声从房间出来。

简父在客厅抽烟斗,烟雾缭绕,气味非常呛人,简家人都习惯了,但初夏想着岑子千偶尔会过来,她赶紧打开所有的窗户散气。

初冬迫不及待地炫耀自己的新衣服和新鞋子,简母把每样都摸了一遍,表情古怪地问::“这些都很贵吧。”

初冬扬起下巴说:“当然贵了,在大商场买的。”

简父大声咳嗽,将烟斗在茶几上磕了磕,烟灰落得满地都是,初夏皱起眉头,见茶几上有没吃完的馍馍,不禁问:“你们午饭吃得什么?”

简母诶了一声,讪讪地说:“这里做饭哪有家里方便,你厨房那些东西我们都不会用,就随便吃了一些。”

初夏狐疑地打开冰箱,见所有的点心都用塑料袋装起来,系得严严实实的,她有些生气,说:“干嘛不吃点心,你们不是喜欢吃吗?”

简母盯了她一眼,说:“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吃了也是浪费,带回去给你弟弟们吃,他们也喜欢零嘴。”

初夏说:“这些都可以再买。”

简母不高兴了,说:“何必浪费钱呢。”

初夏忍不住大声说:“这又能花多少钱!”

啪!

简父把烟斗丢在茶几上,有碎末星火抖落在雪白的地毯上,很快变成几点黑斑,初夏心疼不已,这是名贵的波斯地毯,岑子千爱干净,她平时舍不得穿拖鞋踩,都是光脚在上面走,可简父不习惯穿拖鞋,就穿着自不怎么干净的布鞋,地毯已经毁了。

“有钱也不能糟蹋,你现在花的是自己的钱,能省则省,你大弟年纪可不小了,现在村里娶媳妇都是十万的彩礼钱,我和你妈没本事,辛辛苦苦种田得来的钱只能过生活,手头没积蓄,只能舔着老脸跟你要了,你也别嫌我们,当初你读书的钱,可远不止这个数。”简父严厉地说。

初夏全身僵硬,她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父亲,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简母见女儿脸色不对劲,忙安慰地说:“其实彩礼钱也不急,缓一阵子没关系,好在你找了个好女婿,到时候再说。”

初夏神经刺痛,怒声说:“妈,我跟子千结婚,不是为了钱。”

简母惶然地说:“妈不是这个意思,等你们做了夫妻,事情都是有商有量。”

这还不是一个意思,就是想她跟岑子千要钱,全家都盼着她嫁个有钱人,不就是为了钱。初夏强忍着眼眶的泪水。

初冬胆小,见他们争吵,悄悄提了自己了东西回房,简父看了一眼,皱眉说:“姑娘家怎么这么心大,也太不懂事了,家里还有哥哥们,只想着给自己买东西。”

初夏吸了口气,说:“爸,我准备了一笔钱,是给您和妈还有弟弟们买东西的,跟初冬一样。”

简父脸色稍缓,说:“你有心了,我和你妈不要,都给初春和初秋,他俩虽是男孩,但没读什么书,我心里总是有愧。”

初夏突然间意识到,不管她嫁给谁,有没有钱,两个弟弟都是她不可推脱的责任,因为在农村,很少有像她一样读书的女孩,在传统的父母眼中,把她培养出来,相当于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初春和初秋年纪差不了多少,都要结婚,还有初冬,想到这些,初夏心里发寒,如果她是找一个普通人结婚,何以承担自己的家庭和父母弟妹!

初夏心潮起伏,以前,她觉得自己并不比别人差,但岑子千要是知道她家里真正的情况,穷困和腐旧,他会怎么看她?他的家人又会怎么看她?

初冬从房间探出头,问:“姐,什么时候吃饭?”

初夏心力交瘁,咬了咬牙:“我现在去做。”

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岑子妤觉得脸上有些痒,她伸手去抓,却被人按住,鼻端的呼吸骤然不畅,她吃惊的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他嘴里有淡淡的酒气,借着酒劲胡作非为了一番,岑子妤推不开他,气息微喘,实在是恼怒,一下子用力咬住他的舌尖。

他眸色加深,却并没有退开的意思。

岑子妤暗忖,要是咬断他的舌头,他会不会死掉?

牙齿加了几分力道,到底没有狠下心,他闷哼一声,双手掐住她柔软的腰线,岑子妤畏痒,立马松开牙齿,他的唇追上来,岑子妤拼命闪躲,他依仗着手长脚长的优势,无论她躲到哪里,都在他的掌控中,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她上半身就动弹不得。

他眼中有跳跃的火焰,岑子妤真怒了,抬脚踢去,他痛叫一声,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岑子妤瞪着天花板喘气,许久都没有声音,她一惊,猛地坐起,只见他躺在地上,面孔紧绷,额头有细碎的汗,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岑子妤胆怯了,她并非力大无穷,他是怎么掉下去的,她也觉得奇怪。

“喂!”她叫了一声。

他半眯着眼,没有动静。

岑子妤走下床,慢慢蹲在他身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他像慵懒的猎豹一样睁开眼睛,沉眸如渊,却没焦距。

岑子妤觉察出不对劲,又用力推了推:“邵和光,你喝酒了?”

他摇晃着坐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半响才说:“怎么还没睡?”

声音尚算正常。

岑子妤不由得生气,她本来睡得好好的,还不是他跑来捣乱,现在竟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她不想理他,淡声说:“都是酒味,快去洗澡。”

他尝试着站起来,似乎力不从心,放弃地靠在床沿,难受地用力扯领带,因不得法,反而越扯越紧。

岑子妤盯了许久,不想看到他勒死自己,只得沉下脸去帮他,但她一靠近,他竟伸手推开她,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

岑子妤跌坐在地上,气恼地瞪他:“邵和光,你别发酒疯。”

他一手抚着额头,哑声说:“我要喝水。”

岑子妤僵持了一会,爬起来给他倒水,杯子递到他手里,他也不好好握着,凑上来就想喝,岑子妤生着闷气,不情愿地喂他喝水。

他迫不及待地将一整杯水都喝完了,长臂一捞,将她搂紧怀中,水杯扑腾扑腾地滚到角落去了,岑子妤气急败坏地大叫:“放开我,放开!”

他柔声说:“别闹,我就抱一会。”

岑子妤伏在他胸口,他衣服上的酒味更浓,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故意的!”

他低声一笑,说:“抱歉,我好像真的喝多了,蒋氏那些元老旧部,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便是我舍命相陪,他们也不见得会收敛,不过没关系,小五,有我在,你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岑子妤一愣,问:“你跟蒋氏的人见面了?”

他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蹭了两下,岑子妤皱起眉头:“为什么?”

许久,他低沉的声音传来:“百足之虫,大厦将倾。”

岑子妤狠狠惊住。

蒋氏……不行了吗?

“那你又为什么?”她问。

他抱紧她发抖的肩膀,笑了一笑:“我为了你啊。”

岑子妤身子一软,思维早已混乱不堪,她并不清楚自己在问什么,但他的回答,却令她恍惚不已。

岑子牧一家要回美国,文静在家办宴,一早就盯着岑子千挨个的打电话通知。

“妈,伯父跟伯母不能来,说是要出门一趟。”

文静点了点头,说:“难怪昨天让子牧两口子带着宝宝过去。”

岑子千丢开话筒,说:“都通知完了,要没我什么事,我上班去了。”

文静拉住他,看了眼四周,说:“别急着走,我有事问你。”

岑子千挑了下眉头,只得坐回沙发。

文静一脸正色,问:“夕楚答应把冬冬送来吃饭,那初夏呢,你打算怎么办?”

岑子千心念一转,说:“我会告诉她时间。”

文静愣了愣,问:“你的意思是,让冬冬和初夏现在就开始接触?”

岑子千看着母亲,说:“您未免也太刻意了,冬冬还只是孩子,再说……算了,我跟您也说不清楚。”

文静隐隐失望,叹着气说:“就因为是孩子,才更敏感,他从小跟着妈妈身边,本来就跟你不亲近。”

岑子千别有心思,不由得烦躁:“我会处理,您别太操心了,夕楚下午送冬冬过来,您先帮我照顾他。”

文静嗔了他一眼:“我的孙子,难道我还会轻待了。”

岑子千点点头,便出门了。

客厅空落落的,文静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邵和光的车开进岑家大宅的时候,岑子琛正好从车上下来,岑子妤摇下车窗:“大哥。”

岑子琛转身停住,吩咐小段把文件拿去书房。

岑子妤走过去,岑子千巴巴从里头出来,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神色:“和光,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他们两个先进去了,岑子妤拉住岑子琛的胳膊,说:“大哥,关于周仕崇……”

岑子琛面色冷沉,说:“我会处理,你不需再问,他不可能再轻易伤害到你,岑家的人,怎能让他轻看了。”

他都知道了!

“大哥,可我还是想知道,周仕崇到底是什么人?”岑子妤目光哀求。

岑子琛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就进屋去了,岑子妤心事沉重,抬起头,与二楼阳台那双眼睛对视上。

久久的凝望,邵和光神色微怔间,她已经进了屋,他眼底重重瞳影微沉,转身下楼,却被人拦住。

“看,这是我儿子,冬冬,叫叔叔。”岑子千眉飞色舞地说。

冬冬冷静地打量。

邵和光眉心动了动,说:“叫姑父。”

冬冬童音清脆地叫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会他们,聚精会神地研究文静为他准备的半屋子的玩具。

岑子千不禁笑起来,指着阳台比了个抽烟的动作,邵和光掠了他一眼,跟了过去。

两人各持一边,熟稔地吞云吐雾,表情都有些深远莫测,淡淡的薄荷香清洌袭人,岑子千咳了一声,捻灭烟头,见邵和光的手伸向烟盒,他出言警告:“这种烟抽着味道清淡,但极伤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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