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元春绣庄后院,兰初雪远远瞧见暖香阁门边侍立的人,竟是上次随花公公来过的两名小火者,心下诧异,便看了严掌柜一眼。
严掌柜低声笑道:“花公公与我们的东家交好,得空时,常会来绣庄坐坐。”
兰初雪略觉失望,她以为花公公是为纱衣的事情而来,想了想,估计金世德一时半刻是不得空了,便止了步,从青黛手中接过素绸包袱,“我是来送绣品的。不过既然金会首要会客,我交给严掌柜也是一样的。”
严掌柜干笑一声,并不伸手去接,“花公公已经来了好一阵,估摸着就要走,兰大姑娘不如随小的去偏厅饮茶等一阵,亲自交给东家合适些。”兰初雪身份特殊,金世德又没交代过,他还真不敢随意做主。
看出严掌柜心有顾虑,兰初雪不好勉强,就点了点头。
两人才转身走了几步,一阵脚步声追上来,“兰大姑娘留步。”
来的却是方才立在门边的一名小火者。
小火者走到近前,笑道:“我们公公请兰大姑娘进去说话。”
“有劳公公了。”兰初雪一笑,将手里的素绸包袱又递给青黛。
进了暖香阁花厅,兰初雪就听见一阵笑声,花公公含笑看着她,“大姑娘,近日可好?”
兰初雪福了福,笑道:“不怎么好。叛军攻城,连惊带怕的,每日都提心吊胆度日,难捱得很。”
花公公又是一阵笑,笑罢,给兰初雪指了坐,见她坐下,笑着对一旁同样含笑的金世德道:“她倒是实诚。”
“这确实是实话,叛军攻城那几日,想必公公也不曾睡过一个踏实觉吧?”金世德目光扫过兰初雪,细作掳劫的事情,他辗转得知,知当时情形十分凶险,这时见兰初雪神色恬淡,一点不像受过惊吓的模样,不由轻轻点了点头。
花公公心有余悸的样子,“那几日谁能睡得着啊!王妃整夜在佛堂诵经,祈盼菩萨赐福,保佑锦州的黎明百姓,咱们底下人,少不得也跟着诵了几夜经文。”
说过一阵才过去的战祸,花公公话音一转,笑道,“咱家来说一桩喜事,好给兰大姑娘压惊。”言罢看着兰初雪笑。
兰初雪心头一跳,隐约猜到花公公指的是什么。
花公公瞧见兰初雪脸上闪过喜色,满意地颔首,“大姑娘和洪师傅联手绣制的纱衣,太后很喜欢,千秋节当日受过外命妇拜贺后,她老人家还在随后家宴上穿了出来呢!这可是极大的荣耀!三皇神会绣艺大师们都不曾有过的荣耀!”
兰初雪灿然而笑。纱衣有一半是她绣制,能得太后喜欢,于她的绣技来说,是一种认同,还是最高的认同,她怎能不高兴?笑过,她与花公公和金世德各施了一礼,一事了一事,若没有这两人,她的纱衣根本到不了太后跟前。
花公公理所当然的受了礼,侯世德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兰初雪,笑道:“大姑娘客气了。”
不多时,花公公起身告辞,待送走花公公,侯世德忽然问:“兰大姑娘可听说过寿昌长公主?”
“寿昌长公主?”兰初雪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由小到大都不曾离开过锦州府半步,哪里识得京中的贵人?”
“我倒是忘了这一层。”侯世德恍然一笑,看了眼兰初雪,见她眼底尽是讶色,又道,“花公公方才过来,旁敲侧击的问了许久,我这才知道,原来纱衣被人压下,并未献到太后跟前,后来还是寿昌长公主提了一句,太后才得见纱衣……具体我不清楚,但依着花公公的话推断,这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好似很复杂。”
没想到还有这样多的事情,兰初雪又将寿昌长公主在心里过了一遍,忽地记起来,那日在金泉寺时,赵远提过,那位伤得奄奄一息的小公爷就是来自长公主府……那位小公爷难道是寿昌长公主府的?
思及此,她做出感叹之色道:“这寿昌长公主来头真大,她的话在太后跟前竟这般管用。不过多亏她这一句话,不然我和师傅白忙活一场不说,最后纱衣还不知会落到哪里去。”如果那小公爷真是寿昌长公主府的,算起来,与金家也有拐弯抹角的关系,金世德肯定知晓一些寿昌长公主的事情。
果然,金世德笑道,“寿昌长公主是先皇的第一个孩子,生母早亡,一直养在太后名下,深得太后喜欢,今上也与长姊感情亲厚,是以寿昌长公主的地位很特别。”
兰初雪连连点头,露出恍然之色,追问道:“京中一共有几位长公主?”
第一次见如此多话的兰初雪,金世德多看了她一眼,又道:“大长公主倒是有几位,长公主么,就这么一位。”
兰初雪哦了声,不再问下去,只说起寄卖绣品的事情。
心里却是万念纷飞。
这么说来,小公爷的确出自寿昌长公主府。
那么,寿昌长公主恰到好处的提了她绣制的纱衣,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若是往日,她决不会认为自己有如此大的面子,能让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为她开一次金口。可她犹记得,她之所以得见小公爷,是因赵远,如今凡是牵扯赵远的事情,她就不得不多想一些,想得更深远一些。
转而又一想,她见小公爷,是在绣制纱衣之前,赵远本事再大,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吧?而且,当日那位赵远称作姨母的贵妇,疏远之意表现的很明显,又怎会在寿昌长公主跟前提起她画像的事情?这事十之八九是巧合才对,便不是巧合,也皇族之间的事情,与她这个小透明无关。
这么一想,她轻松起来。
金世德检视了兰初雪带去的绣品,命人收起来,道:“太后在家宴上将纱衣穿出来,肯定会在贵妇间掀起一股风潮,凭借这股风潮,纱衣能大赚一笔不说,还会让锦州府绣品的名气更上一层楼。”言罢,对着兰初雪一揖。
兰初雪怔了怔,退后一步,避至一旁,“金会首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我了。”
金世德直起身子,“我这一揖,不是为我,是为三皇神会,是为锦州府的刺绣,所以,大姑娘绝对当得起。”
兰初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绣制纱衣,她完全是为了自己两世的心愿,至于纱衣能让锦州府所有绣庄大赚一笔,让锦州刺绣声名更上一层,这些她都没在她考虑之列。
“金会首说笑了。纱衣还有师傅一半的功劳,我不敢居功。”她认真地道。
见兰初雪略显无措,金世德一笑,心道,到底还是年轻的小娘子,“大姑娘的功劳,是大姑娘的,洪师傅的功劳,是洪师傅的,不冲突。”
他摆手止住兰初雪再说,叫来严掌柜,命严掌柜送兰初雪。
不一时,严掌柜回来,满是狐疑地道:“兰大姑娘的确很有才能,但她始终是兰家的姑娘,东家如此捧着她,只怕将来成了气候……”
金世德看了他一眼,“我是元春绣庄的掌柜,也是三皇神会的会首,锦州府刺绣若能在我手中发扬光大,我这会首做得也算功德圆满,所以我惜才,爱才,无论是哪一家的绣艺师傅,都是一样的。”于现在的金家来说,名声比银钱更重要,特别是自家儿子即将应试的时候。
严掌柜就肃了脸色,“是小的鼠目寸光了。”
从元春绣庄出来,青黛笑道:“大姑娘,您真了不起,连金会首都敬重您,对着您行礼呢。”
“这事你知道就是了,别拿回去说。”兰初雪嘱咐道,金世德的举动,太让她意外,也让她疑惑,才绣了一件纱衣而已,金世德做这样一番举动有些过了,太反常。
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说?青黛不解,但她已经习惯,兰初雪不说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去问。
来接她们的是程大头。上了车,兰初雪没有立即回老宅,而是去了德春绣庄。
看见她,洪进财冷淡的脸上破天荒的浮起一丝笑,“来了?”
兰初雪笑嘻嘻地寻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纱衣的事情,师傅可听说了?”见洪师傅眼中露出疑惑,就将方才听来的尽数说与洪师傅听,见洪师傅脸上一丝一毫喜色都无,又提了提金世德的那一揖。
洪进财道:“他那样做,自有那样做的理由,你与其想那些,倒不如好生坐下来练习针法。”话里尽是不以为然。
兰初雪不由笑自己,与洪师傅说这些做什么,指望他帮忙分析?
洪进财却抬头看着她道:“送饭食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不待兰初雪反应,拿出一幅画作来,“你看看,经一月的练习,可以长进?”
回老宅的时候,兰初雪竟又一次在二门上遇见周氏,两人看见彼此,都忍不住笑出声。
“秋衣的衣料可挑选好了?”兰初雪笑问。
周氏眉眼俱是笑意,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极好,“挑好了,我还给你们几个小姑娘各挑了两身夏衣,虽有些晚,但让下人加紧些,赶赶工,做好还能穿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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