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要不，您还是别进去了吧……”犹豫许久，陆妈妈终是开了口。

看了看门匾上那几个遒劲的鎏金大字，兰初雪嫣然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金家反悔，用卑劣的手段讨要凤簪，是金家的错，该是金家心虚才是，没道理要让她对金家人退避三舍。而且，当日在三皇神会议定，她的绣品由元春绣庄代为售卖，往来难免有细节商议，她能避过一次，避过两次，但不能一世不见金世德。

陆妈妈只得跟上去。

金家的元春绣庄，兰初雪闻名已久，却是第一次进。兰家裕华绣庄门庭冷清，侯家德春绣庄客商如织，元春绣庄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既随处可见客商，但又少了德春绣庄的喧嚣。

兰初雪叫住一名小伙计，请他代为通传。

小伙计听兰初雪说明身份，诧异地打量兰初雪，巧手赛后，所有人都很好奇兰家大姑娘是何许人，能得洪进财青眼，收她为徒，能让会首破例，准许她不参加秋试便进入三皇神会。

今日得见，才发觉兰大姑娘与其他小娘子一般无二，除了……长得好看些。

小伙计将两人请到招呼贵客的厢房，上过茶点方才离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了，随他同来正是金世德。

兰初雪起身敛衽为礼，“金会首。”

金世德在主位上落座，摆手笑道：“大姑娘请坐。”

待兰初雪坐下，他端起茶碗撇茶沫，借衣袖遮挡，目光在兰初雪身上绕了一圈。

兰初雪笑容自然，举止得体，好像从未听过金恒的话，更不知凤簪的事情似的。

一切如他先前所料一样，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怅然若失。

若青松夫妻还在，该多好？

兰初雪从陆妈妈手中接过座屏，揭开包裹着的粗葛布，放在榆木几上，“这是我所绣的座屏，请金会首过目。”

金世德目光立刻被座屏吸引，讶然地张了张嘴，“你用银条纱作绣布？”

银条纱细密，但薄如蝉翼，双层相叠蒙于眼上，还可视物。将银条纱裁剪成纱衣，罩于织锦衣裙之外，既可见织锦的华美，又可取纱衣的飘逸，是时下贵女最为青睐地装扮。

可正因银条纱薄如蝉翼，落针便会显露针迹，是以从未有人敢用来作绣布，应该说是从未有人想到要用来作绣布。

而他眼前的座屏，用的是双面异色异形绣针法，绣布阳面绣的是仕女争春图，阴面则提了一首杨明的绝句，两幅图相互藏针，极其巧妙解决了针迹的问题。

“大姑娘独辟蹊径，当真是心思聪慧，不错。”饶是他见过众多绣艺大师的作品，还是忍不住赞叹，“如此特别的绣品，实在难得，大姑娘打算作价几何？”

“金会首定夺就是，我相信金会首自会替我卖个公允的好价钱。”兰初雪笑起来，得到认同，连日来的疲累瞬间消失不见，“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金会首成全。”

金世德将目光从座屏上挪开，抬眼看向兰初雪。

兰初雪一笑，“售卖这幅座屏时，请伙计对人言明是听雪阁娘子所绣。”

她不想让人误以为她是元春绣庄的绣工。

怕元春借她的绣品扬名？金世德双目微醺，锐利的目光从半闭的双目中射出来，转瞬即逝，又低头去看座屏，只见座屏一角，果然绣出一枚印章图案，印章上正是听雪阁娘子几字。

“这点大姑娘无需担心，我自会嘱咐伙计。”

恰时先前的伙计走进来，为难地道：“东家，贵客到了，严掌柜请您过去。”

兰初雪起身告辞。

“那在下就不留大姑娘了，请大姑娘从外头柜上拿收契。”金世德道。

兰初雪福了福，领着陆妈妈走了出去。

金世德吩咐伙计送兰初雪，伙计不经意瞥见榆木几上的座屏，呆了呆，再看那娉婷的背影，不敢再生出半点轻视之心。

领了收契，兰初雪漫步在绣铺转了一圈，见没可看的绣品，就走出了元春绣庄。

“金家脸皮真厚实，见了大姑娘，半点愧意都没有。”想到金世德风轻云淡的模样，陆妈妈不忿地道。

兰初雪笑看了她一眼，“金会首若表现出愧意，我当如何应对？”

陆妈妈只是嘴上痛快，并未深想，闻言一怔，是啊，这种事情还是当不曾发生过最好。

兰初雪望了望天色，“走，我们吃于记水滑面去。”

这一次她们去的时候是饭点，于记堂内坐满客人，许多不讲究的少年郎，见寻不着桌子，便端起碗在屋檐下站着吃。

陆妈妈从车中看见这样的架势，便道：“大姑娘，要不让程大头去买来，您坐在车里吃？”

兰初雪想了想，“这里离老宅不远，带回去吃也可以。妈妈，取一两银子给程大头，让他各种口味都买几碗，给大伯母和四妹妹也带一些回去，还有青黛和嫣红，也算上她们。”

陆妈妈吩咐了程大头，程大头将车停在僻静处，捏着银子去了，不多时又回来，“面碗不能带走，要不，小的先送大姑娘回老宅，顺便拿了食盒再来？”

兰初雪不禁一笑，她倒忘了，这时不是前世，没有各种方便食盒，亦没有塑料袋可用。

“也好。”

程大头跳上车辕，还不及抡鞭，就见面馆伙计匆匆过来，“几位客官，有人给你们让了座。”

车中的兰初雪闻言，挑了车帘，只见金恒与几人正从于记出来，她扬了扬眉，与陆妈妈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旁的事情，吃面还是等下回吧。”

陆妈妈也看见了金恒，心下会意，打了车帘，满是歉意地与伙计道：“麻烦小哥了，只是我们姑娘有事，须赶着回去。”

打发走伙计，陆妈妈吩咐程大头赶车，放下车帘，悄眼看了看兰初雪。

兰初雪知她心中所想，笑了笑，“我怕金二太太以为我故意接近她的宝贝儿子。”

记起前事，陆妈妈又有些气恼，撇了撇嘴角，“老奴就等着看，金二太太能替金恒定下一门怎样了不得的亲事。”

走出一阵，金恒回头去张望，只见马车已经绝尘而去，显然兰初雪并未去于记，不由轻轻一叹。

她真这样记恨自己么，宁愿不吃水滑面，都不肯坐自己坐过的桌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