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难办。
兰初雪支着两腮,兀自沉思。房中一片漆黑,陆妈妈得空,腾出手来点灯。嗤啦一声响,满室光亮,兰初雪的心也跟着亮起来,“妈妈,府衙里掌管狱囚的是谁?”
对衙门的事情,陆妈妈不熟悉,好多事也是今日进城打听才头次听说,闻言想了好一时,方不确定的道:“大姑娘说的是司狱大人吧,老奴听牢头说,他们大人仿佛姓黄。”
“明日我随妈妈再去一趟府城,设法见一见这位司狱大人。”兰初雪道,知府拿了钱,肯定不会分给下头人,那她先设法从下头小官入手,看看能不能有转机。实在不行,她也尽了力,问心无愧。
陆妈妈想想,也只得如此,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送到兰初雪跟前,“老奴依照大姑娘的吩咐,跑了三家,典的是活当,共得了十二两整银又半贯钱。”
比想象的要好些,兰初雪让陆妈妈将银子收起来。
陆妈妈忽地想起来,一边开箱,一边说道:“今日去当铺,大姑娘猜我遇到了谁?”
“谁?”兰初雪抬头。
“武定侯府的二少爷,那日大姑娘在于记见过的,大姑娘可还记得?”看兰初雪点头,陆妈妈担心地道,“老奴从当铺出来时,他领着随从正从当铺门前经过,和老奴碰了个面对面,也不知认出老奴没有,别到大少爷跟前搬嘴才好。”
“不会。”那样阴冷性子的人,不可能生了一颗八卦心。
两人说着话,门扉响动,院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兰初雪知道是杨妈妈三人回来了,吩咐陆妈妈,“妈妈去洗漱歇息吧。”
陆妈妈从窗眼往外看了看,见是杨妈妈,不由皱了皱眉,“庄子上就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正房大姑娘住着,一间作了盥洗间,厢房呢,一间存放杂物,一间改成待客的厅堂,她们几人今夜住哪里?再说,也没多余的棉被。”
陆妈妈就是心软,所以原主病着时才总会被人欺负。兰初雪好气又好笑,“灶房后不是还有柴房么,让她们在那挤挤不就得了?”
柴房又乱又脏不说,还无床无窗,哪里是住人的地方?陆妈妈记着那日杨妈妈的可恶,咬咬牙,终是不再多言,开门走了出去。
须臾,门外响起杨妈妈的声音,“老奴见过大姑娘。”
兰初雪闻声看去。
杨妈妈三人站在门外,头发齐整,身上衣服干净如初,哪里是下过地,干过活的模样?
还真是有些办法,兰初雪扫过一眼,低头摊纸、研磨,再次专心致志的画起绣稿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妈妈托着食盘送晚饭进来,兰初雪方搁了笔。
一盆水及时送到她跟前,“大姑娘,老奴服侍您净手。”
兰初雪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情坦然的杨妈妈,“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你不能留在庄子上,至于是体体面面的离开,还是灰头土脸的回去,端看你怎么想如何做了。”
杨妈妈绞帕子的手滞了滞,旋即房中又响起清脆的水声。
“你说我在碗里下点砒霜,然后将你送官,告你谋害主子,你的结果会怎样?二伯母会不会保你?”兰初雪一直信奉,对付怎样的人,用怎样的办法,“又或者,我在你的包袱里塞些金银,告你个偷盗财物的罪名?”
听着兰初雪风轻云淡的说这些话,陆妈妈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要是三老爷三太太在天有灵,看着大姑娘终于长大,也该瞑目了。
杨妈妈绞了帕子,送到兰初雪跟前。柔美的脸隐在昏黄的灯光里,若隐若现,唯有一双褐色的眼眸闪烁着灼灼的光芒,仿佛能将人看穿。她心头一震,她清楚,这位传闻中软弱的大姑娘必定会说到做到,
“大姑娘,想来你也清楚,无论老奴怎样离去,回到老宅都会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声。”
“那是你的事。”兰初雪捏着热帕子,仔细地擦拭指尖上的一点墨渍,“不过我想,以你今日半点泥土不沾的本事,这点还难不倒你。”
搁下帕子,不再理会杨妈妈,兰初雪默然用饭。
好一会儿,杨妈妈道:“大姑娘,老奴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您说。”
“何必神神秘秘,有什么直说就是。”兰初雪头也没抬。
杨妈妈看看一旁布菜的陆妈妈,又看看兰初雪,走去将门关上,回来压低声音说:“大姑娘想要拿回三太太的古玩字画,可以设法将秦婆子的小孙子救出来,秦家一脉单传,五代只得了这么一个根儿,秦婆子将这个小孙子看得比命还重。有这小孙子在手,不怕秦婆子在堂上不改口。”
陆妈妈惊讶不已地望着杨妈妈。
兰初雪哂然一笑,“那话怎么说来着?是了,好女不事二夫,好狗不认二主。杨妈妈,你说你转眼就背弃了二伯母,如此两面三刀,我若留你在庄子上,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出去吧。”
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杨妈妈紧紧地捏着手指。
见杨妈妈立着不动,陆妈妈担心饭菜凉了,虎着脸道:“你若真拿大姑娘当主子,就不该在大姑娘用饭时,说这些糟心的事情。”
“老奴这就出去。”杨妈妈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大姑娘,老奴便是回了老宅,过不得两日,二太太依旧会差人来庄子上。”
“你这话倒也不错。”兰初雪笑笑,“不过我十分好奇,你为何非要留在庄子上,为此还不惜怂恿我去救秦婆子的孙儿。难道你无意得知了什么秘辛?是不是那日从我与秦婆子的话里听出内情,二伯母知道后,对你心存顾忌?”
被人说中心里顾忌,杨妈妈再端不住,神色变了数次。她是钱家的教养妈妈,二太太将她要来教家中孤女的规矩,本是既简单又体面的一桩差事,谁知才没几日,就牵扯进二太太强占三房私产的事情。偏大姑娘生了一颗玲珑心,二太太心里又另有打算,大姑娘真扣个罪名在她身上,那时二太太为了稳住大姑娘,也为顺便剔除心里的刺,会如何做?秦婆子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今日二老爷的态度也是极好的证明。相反,大姑娘毫不犹豫的护住陆妈妈,堪称义主,倒值得她赌一把。
心里猜测得到证实,兰初雪改了主意,吩咐陆妈妈,“领她们三人去柴房安顿。”
柴房?杨妈妈嘴角扯了扯,想到自己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到底没说什么,躬身施礼,随陆妈妈退去,谁知才踏出门,就听身后传来兰初雪的话。
“我不曾领月例,庄子上柴米油盐买不回来,我与陆妈妈都束手无策,不知杨妈妈可有办法?”
杨妈妈脚下一顿,从袖中取出钱袋,“老奴差点忘了,这是大姑娘这个月的月例。”并非她忘了,而是钱氏吩咐由她掌钱,意在用银子拿捏兰初雪,之前她没想好何去何从,就没将银子拿出来。
兰初雪笑眯眯地望着她,“还有汤药钱呢?”
杨妈妈默了默,“老奴明日回老宅去问问二太太。”
不一时陆妈妈回来,“大姑娘,您真的让她留下?”
“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她走了,二伯母还会送别人来,烦不胜烦,扰得我无法专心刺绣,倒不如将她留下。”兰初雪吃完最后一口粥,方慢悠悠地道,“她是聪明人,用处也不少,譬如,二伯母忘了的汤药钱,你我没办法让二伯母记起来,她却能。”重要的是,她清楚钱氏并不信任杨妈妈,杨妈妈心里也另有计较,两人心存芥蒂,她也能省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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