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气流在我周遭构筑成四边,将自己隔离其中,任由大脑无边际地想,好的,坏的,欢喜的,悲伤的,还有……那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我仰看着天,渴望着呼吸。却头顶狠狠地一压,彻底……被困滞住。枝桠横生的黑暗世界里蓦然似有一只手就真的扼住我的咽喉。
她是怎样出现,他们怎样遇见,他们发生了什么……
都不重要了。
结局已经被告知。
视线模糊了又努力地刷新,撑着不让水雾凝结落下。
我看,我用力地看……
看袁澈拉着他最初那天真无邪的爱恋,两个玉一般的人儿站在那里,他说,“爷爷,我得结婚,我必须得结婚。”
如此坚决。
他没有看我,他们相视的目光中,我再也找不到我。
爷爷惊讶的目光炸裂着,噼啪直响,这结局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看着我,那苍老的眸中印出一脸死灰的我。
那,是我?
斑斓的落地窗上,我看不清自己的身影,眨眼间,似乎是要灰飞烟灭。
我说,“好,真好,你回来了,你们能在一起了,真好……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回到了碎裂的最初,完美无暇了,都好了。
我在心中仔细地勾勒出微笑,我对自己说要按照那形状笑出来,有句话我必须得说,人家要结婚了不是吗?人家这次是‘必须’要婚了,我总得说声恭喜不是吗?
然而事实是,我笑了,我真的笑了,一如勾勒那般的美好。
只是我说,“恭喜你们……不得好死!”
话出口,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从不曾美好,所以……才会背负着黑色的羽翼,独自一人站在世间的欢喜之外。
而他,喜欢的,绝不是如我这般。
一如既往的落寞,却又任由狠毒的汁液在身体里泛滥,淋漓地痛,耗尽每一滴心血地加深那诅咒,如同丑颜的女巫。
我看到袁澈那俊逸无边的脸庞光彩暗了下来,我看到白翩翩死死地咬着唇却又浅浅地溢出笑,我看到爷爷那怜惜的目光……
我听到自己的笑声,我想我是要疯了,天旋地转间,无数双手朝我伸来……
闪躲,奔逃,坠落……
光亮消失在眼眸中时,蜷缩着身躯,心在对脑说,“睡了,就别再醒了……”
我想睡个天长地久,因为不想醒来看他婚个天长地久。
然而现实却说,你逃不过。
当那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唤醒我每一个细胞时,爷爷佝偻着身躯神情缓慢,簌簌银丝垂落,他说,“小小,你总算醒了……”
我想说,我要离开,我讨厌这里的气息。
却发现四肢软无力。
目光瞥在一旁的芬芳花束,文森的身影就落入眼眸,笔挺的西装有些折皱,削瘦的脸庞,胡茬丛生,却依旧谈笑风生般说,“o,我终于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了。”
护士冰凉的手按住我的额头说,“烧退了。”
环绕四周,预感不会得到满意,却还是期盼,于是得到失望是报应。
喝了口温水,试着寻找自己失去已久的声音,我说,“你还活在童话国度里吧!”
文森笑得魅力无边,他当着爷爷的面说,“我的公主,在你一直不醒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如果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抢到我的城堡,用四季的鲜花为你编织最美的床,每隔一秒钟吻你一次,直到你睁开眼对我说,yes,Ido,别忘记,那是你欠我的。”
末了,他多情地眨着眼眸。
爷爷眸中闪动着晶莹,他说,“这些天文森几乎都没离开过这里。”
我喉中一暖。
心说,我知道。
脑说,可你还有执念。
于是我说,“yes,Ido……”
文森神情呆滞了一瞬,继而大大地咧着嘴,几乎要咧到耳朵后。
爷爷说,“好,好……”
在这本是喜悦的氛围中,我对自己说,当飞蛾扑火也无能为力的时候,就什么也不要再期盼了。
此刻,就该是纠缠多年后最终的结局。
袁澈,让我们一起拉着别人的手,各自婚个天长地久吧!
你的白翩翩回来了,以后TMD我再也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你什么了!以后你TMD的亏欠的全部是我的!有一天你会知道,有一天当你想还的时候,就去倒流时光吧!
“你确定?”尽管我当着爷爷的面说了那句在婚礼上才会出现的经典台词,可文森依旧会时不时患得患失地托着他那脑瓜子问我。
什么时候,我竟发现,这厮也会这样装纯可爱。
我说,“有句话,女人嫁给谁都是当妻子,嫁给谁都会后悔,我后悔一次了,还怕第二次?”
对于文森,对于这些年的友谊,或许是我在他面前从不想遮掩自己黑色的羽翼,所以坦白。
他眨动着眼眸,扑朔着睫,他说,“你对我还真诚实。”
我说,“谁让你总是会把我的缺点自动通通忽略,把我的优点呈现十倍地自动放大,你这么个老好的人,欺骗你,我是要下地狱的。”
文森笑得很宠溺,修长的指穿过我散落在枕上的发丝,他说,“我的公主,和我一起去我的城堡吧!”
“你舍得你的酒吧了?”
从认识他起,他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酒吧里酒瓶间度过,感觉着,那个看在脑子里的影像会持续很久很久,久到看不到结束。
“还记得第一次你问我为什么来这座城市吗?”
“当然,你说你在等待。”
那时,我就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也知道那故事是他轻易不会说出口的。
“我的等待已经结束了,我等到了我要的,可以离开,但你若想留下,那么我只好娶啥就随啥了。”
他笑得很俏皮。
末了的那句话,让我有种挖到世纪末好男人的悻悻。
只是……
还是少了什么。
“你在上演现代童话吗?你预感地来这座城市,预感会等到你要的?”浪漫故事大都是这样抒写的。还记得自己曾和Amy没心没肺地笑在一处说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不知道在哪里摔出的脑震荡,等荡过了,就想跳楼自杀了,遗言还会是——我TMD的真悔恨啊!
可这会儿想起来,却一点儿笑的心思也没了。
因为文森那专执的眼神。
他捧起我的双手,如同托起神圣之物那般的神情庄重,他说,“我说过我到死都会成全你的童话。”
我神经瞬间打了个结。看着文森认真的眼神,可是他的话,我却不记得自己何时听到过。难道……是我喝醉时,他趁机表白过?
这厮……看来心怀不轨很久矣!
“城堡在无人的孤岛上,四周一年四季都会有鲜花环绕,我会用花藤为你编织坚实的秋千,你不叫我停下,我就会一直地推着你荡,你不会害怕从最高出跌落,我会一直看着你,当你落下时,一定是在我怀里,你要赖床时我不会给你机会砸烂每一个闹钟,我会一直吻着你,直到你醒,我会抱你去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你若不想走路,我就不会让大地触碰你的双脚……”
文森的童话漫无边际地从他美妙的唇间飘逸而出。
我感动着那美好,却不知为何又会感到丝丝的诡谲。
我说,“文森,你想把我当宠物一样圈养着?”
他停止自语,眼神游移缓慢地游移过来,他说,“有何不可,那是我这生的愿望,再没有其他。”
一种窒息,我说,“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是格林兄弟的一号崇拜,快回归现代社会吧!”
他激动的光彩一下子暗了下去,双手一紧,他说,“你忘记了吗?那是你的梦想……”
他又说,“你说你从小都想被泅渡到一个无人的岛屿,过属于你自己的童话……”
我哑然。
文森的神情……专注地有些极端。
诡谲继续泛滥,我说,“文森,你说的是谁?”
喝醉时自己说的话,听到的话,忘记是很大可能。
可是我敢保证自己在小时候是绝对没有喝醉过的。
我肯定在第一次听到格林童话的时候,袁澈说那很无聊,都是无聊的人吃饱了撑着写出来专门骗小孩的。
于是我决定不要相信那童话。
因为……不想被那时喜欢把自己摆在大人成熟之列的袁澈列为小孩一类。
我总踏着他的足迹,仰看,为了如木棉一般坚韧地缠绕他,能与他一起并肩平视世界。
只是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没什么……”
三个字,文森神色迟疑许久后吞吐而出。
人,是该被平等地对待。
包括尊重各自的故事。
我拥抱着一身的伤痕,等待着结痂,又何必要去揭开别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