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要倒塌一般，泼墨般的颜色褪下，所有的事物都在与天连成一色。

闪电雷鸣把夜幕狠狠地撕裂一遍又一遍，露出一条条白亮的伤口，那在天地间回荡的声音，与其说是它在猖狂成行，不如……说是在凄厉嘶声。

屋檐下，寂静，只有雨，落叶……和蜷缩着的……她！

她的世界如这夜晚，都在一点一点地倒塌。

人逃了，心却离不了。

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凄厉，心里是一句句如潮水时而低吟时而澎湃的话语。

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一边退一边捂着耳朵摇头否定，直至无路可退，依旧无法摆脱。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迫……逼迫去面对！

为什么……越是否定得坚定，就越是心在慌！

为什么……为什么……柳苏看着左边——那座山，翻过去就是公路，就可以离开……只是……为什么却在半路停下？！

从这里到那座山，路，可以看见就不算远，只是……她却在镇口处来来回回，为什么……是这样！

她捏紧拳砸着自己的膝盖，心里一遍又一边地问着，埋怨着，好似一切的罪魁只是那双不听使唤的腿，与她无关，只是……越是疼，眼角的泪花就越是开得肆虐。

似发泄般自语起来，“说什么忘记！说什么爱！根本是个冷眼看人冷酷无情的家伙，凭什么！凭什么……突然这么说！只管自己怎么样，不管别人死活，随意玩弄我的人生！这种人……王八蛋！王八蛋……畜生，畜生……”

天空划下一个霹雳，淹没了她的声音，突来的巨大声响让她瞳孔瑟缩了一下，咬着唇，埋下头。

那没发泄完的话被雷鸣声生生劈断，心里获得了短暂的安静。

安静，让那些她渴望摆脱却又深深侵入的声音趁机而入。

——你忘了我吗？真的忘了我吗？

——爱和恨……给我一样也好……

——只有男人和女人！

——爱我吧！只是爱我……不是兄妹……

“不要想，不要想……”

她开始不断地对自己下着命令。

然而在看向左边的路的时候，心，又纠结着发疼起来。

她多想安慰自己说，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离开是因为遇上了暴雨，只是那明明迈出去的脚又如何硬收回来的景象是那么深刻，想忘却越清晰，提醒着她……

你是自愿的，那时雨还没有这么大，何况现在也不过是下个雨而已，以前你也不是没有淋过雨，都是借口而已，借口，借口……

她就如此地内心纠结着，无法迈动脚步离开，不往左也不往右，只是蜷缩在别家的屋檐下，守着她心里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时间，在她的世界似乎就要一直被凝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刻，她突然极渴望变成一种生物，一种可以永久蜷缩在茧里即使自缚也好比出去历经纷杂的生物。

只是世事往往是事与愿违的。

喇叭在此时响起，播放一遍又一遍，当她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站起身，半个身子都淋着雨。

阴沉翻涌着的天空，肆虐横行的闪电雷鸣，沉重的雨滴砸在身上，远处的山体正沐浴在滂沱之中，苍茫的色彩不知何时要泼泻下来。

泥石流……在地理书上看到过，考试的时候还对答如流。

那是一种突然爆发的浑浊流体，带着泥沙、石块、树枝……从高处奔腾咆哮而下，瞬间地面震动，山谷雷鸣，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房屋倒塌，尸横遍野。

看着这雨的趋势还在不断地增加，雨点子越来越密，速度越来越快，她所有的动作都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奔出，向左，踏破水花，双目的空间极其狭小，仅仅盛得下那座山还有那时常会婉转着忧伤的双眸，苍白带笑的面容……

不知为何，她只知道要去那个方向，就算脚下的水花飞溅起来污浊了面颊，就算踩了石块崴了脚，就算视线一次一次被雨水冲刷、模糊，逆着风呼吸被抑也要张着嘴维持，就算右边肋骨下的位置已经开始酸疼酸疼，就算……知道那里将会发生什么……

大雨中突然冲出去一个人影，伞已经经受不住这暴风雨壮烈地牺牲在路边，人以血肉之躯迎着风雨，被风折断的树枝飘起划过他的面颊，雨水淋在身上越来越冰冷。

他努力地与风雨抗衡一次又一次地抹去雨水睁开眼看清方向，也一次一次地跌倒，在疼痛中挣扎着起身，如飘摇的叶颤抖着继续前行，环在胸前的双臂同时松松紧紧，牙齿打架的声音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耳边的电闪雷鸣声开始越来越远……

他步步艰难地走在路上，望着前方想奔跑，沾湿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想着就是死也要看到她，祈求着她出现的地方不要是东面，忏悔着……只要她安全……他别无所求了……

倒了，就爬起，爬不起，就匍匐着……

直到再也动弹不得，直到看着前方那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路，视线模糊，心中悲戚，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朦胧中，他感觉那砸在身上的雨滴忽然停了下来，沉重的眼皮上抬，看到的只是一团漆黑。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晃动着他。

一些似有若无的声音飘进耳里……

“喂！醒醒，醒醒！”

“怎么了？”

“广播不是说了不让出门吗？”

“鬼知道，亏着我想起家里还有扇窗子没关，一上楼就刚好看到有人倒在对面路上……”

“咦……这不是住在石桥那家小伙吗？”

“是啊！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小两口吵架了？”

“呀！好烫！还发着高烧呢，这样跑出来不要命了！”

他的世界慢慢地被黑暗一点一点地吞没着，感觉不到一丝光明，也开始听不到一丝声音，心的跳跃也越来沉缓。

是要死了吗？可是……好不甘心！

指尖残留着她的温度，那清雅芬芳的气息还萦绕在心间，一颦一笑，冷漠的，哭泣的，都还在脑子里那么清晰……

以后都要感觉不到了吗？要怀抱着回忆与世隔离吗？

“苏苏……苏苏……”

唇蠕动着发出细小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如狐死首丘的姿态看着前方的路……

这晚，她奔跑的时候，他倒在半途，抱着悔恨的心在黑暗的世界里悲鸣哭泣。

这晚，他倒下的时候，她跑在途中，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一个画面，洪流直直地急剧而下，一个身影瞬间消失，记忆里那俊美容颜上她总是读不懂的忧伤从此被阻断、湮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