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痕更是与他大哥甚为亲厚,罄冉就曾多次听他提及自己的皇兄。言语中没有君臣间的疏离敬畏,倒是多有兄弟间的儒慕敬爱,每每让她羡慕不已。
罄冉倒也听苏亮提起过承敏公主,也就是燕奚痕唯一的妹妹燕奚敏,用苏亮的话,这位公主被宠的无法无天,整日喜好舞枪弄棒,娇蛮异常。
如今这般情景,罄冉不免深以为然。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女兵必是承敏公主,她该是跟着宣旨的禁卫军跑到这边关的,也难怪燕奚痕会这般动怒。
罄冉摇头失笑,只见少女正甩着燕奚痕的手撒娇,满面苦色哀求着别把她送回京城。燕奚痕则是铁青着面,一脸严肃,眉宇间却有着暖意和宠溺。
恍然间眼前滑过姐姐娇媚的面容,小时候每当她闯了祸也会那样挽着姐姐的手臂,苦苦哀求她去向娘亲求情。当时姐姐面上的神情也是几分宠溺,几分无奈,似极了眼前情景。
罄冉微有心酸,正欲转身悄然回营,留这两兄妹独处。却不想燕奚敏竟在此时望了过来,指着她。
“二哥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他看着我,我一定不乱跑乱撞。等二哥打了胜仗,我跟二哥一起凯旋多好。现在送我走,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二哥岂不又要心疼?”
“胡闹!易青有重要军务在身,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我回京去。”
罄冉脚步一顿,微微挑眉。燕奚痕喝罢望向罄冉,面上竟有几分不好意思,双唇蠕动,半响才道。
“我带她下去安置,易青……你早些回营帐歇着,明日还要点兵。”
燕奚敏听他这般说,不免又好奇地打量了几下罄冉,尚不待多言便被燕奚痕拉着向远处走去。
“二哥,你轻点!都弄疼敏敏了。”
罄冉见两人消失在营帐间,轻轻一笑,又一声长叹。正欲举步,余光间地上紫光一闪,凝眸去看,却是方才燕奚痕吹奏的那支紫竹笛静静躺在草地上,悠悠然发着光。
罄冉脚步一顿,俯身捡起那笛子,呆愣一下,微微抬手触上自己的双唇,心一紧。
他方才到底是出于什么做那般举动?想着这些时日燕奚痕时常的关心和他偶尔投来的深沉复杂目光,罄冉心中微乱,有些理不清情绪。若刚刚不是燕奚敏会发生什么?她今后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待他呢?
罄冉心下微乱,兀自轻轻蹙了下眉头,甩了甩头便大步向营帐而去。
夏日丽阳早早冲破云层,辰时初,镇西军营中阳光耀目,热意蒸腾。罄冉端坐马上,目光投向天际,晴空如洗,天色蔚蓝,是出师的好天气。
阳光灿烂,照在数万将士的铠甲上,反射出点点寒光。燕奚痕一袭玄色箭袖劲装,身形矫健,闪身下马,又步履稳重,步上阅兵将台。他身形挺直,抚上腰间宝剑,寒光一闪,宝剑骤然出鞘,遥指天际。
顿时众将士翻身下马,轰然跪地,齐齐山呼万岁,一时间,较场之中,铠甲擦响,刃闪寒光,声震九天。
燕奚痕目光岿然不动,面容沉肃,扬手示意,顿时战鼓齐擂。出师的鼓声已经擂动,他翻身跃上战马,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营外冲去。
罄冉跟着燕云卫纷纷跃上战马,将士军容齐整,紧随紫色帅旗,向高松岭拔进。她遥望着队伍最前那个挺拔的身影,忽而想起昨夜,只觉恍然如梦。
这样的男人又岂会是痴缠儿女私情之人?他有更广阔的天地,有太多东西需要去关注、去掌控,昨夜在他的世界中怕如一片落花飘忽入河,激起一丝小小波澜,随风而去。
她岂会成为他的困扰?是她多虑了……罄冉摇头失笑,微有自嘲,昂头御马,没入了铁骑中。
大军在高松岭驻扎了下来,营寨紧靠峭壁而建,极为简陋,当夜燕奚痕就吩咐下去,令众将士修筑御敌工事,顿时整个大军都进入了紧张备战中。松月道一线更是被层层防守,随时准备迎击敌军。
罄冉每日依旧操练大军阵法,心境却蓦然静了许多,不再似在镇西军营中那般心浮气躁。多日来的风吹日晒,使她的面容变得粗糙,也使她的心变得更加的坚硬。
这日,日头从东边山峦之后喷薄而出,夏日的早晨已是十分炎热,照得站在高台上操练阵法的罄冉汗流浃背,正欲取下水囊灌上两大口水,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入了营寨。
“报!”
清亮的长喝响彻军营,一名斥候驽马冲入辕门,翻身间已是高呼着扑入了中军大帐。罄冉心一纠,亦从校场将士的面上看到了同样的肃穆和紧张,等待了多日的对决终于要来了。
临近正午,炽热的阳光照在黄土上,烤的地面热烘烘宛若一个巨大的蒸笼。数万大军队形肃整排列在开阔的空野,天空万里无云,唯有火辣辣的阳光发出刺眼光芒打在铁甲上,腾热的潮气混着将士的汗水模糊了双眼。
整个旷野一阵肃然,只闻蝉鸣不安而焦躁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个听觉。罄冉一身银色盔甲,紫色战披,头戴紫翎盔帽高站大队中央的帅台上,手持阵型旗,目光炯炯望着前方。
探马回报战军已过了平陆原,算算时间也该到了,罄冉仰望天际,目光闪动着坚定的光芒。忽而,大地开始隐隐震动,她目光犀利盯向前方。
尘土飞扬而起,滚滚似要卷入天边,战军越来越近,黑压压震动四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罄冉微眯双眼,神色清冷,目光紧跟那狂卷而来的黑龙,紧紧抿起了双唇。
狄飒一骑当前,率领数万大军,似狂风一般冲来,潮热的风卷起他身后玄金大麾,将整个身体拉得宛若一只飞扑驰骋的猛兽。
罄冉凝眸,定定望着前方,见对方大军长队绵延百里,旌旗蔽空,万马奔腾处铁甲如浪,战马长嘶,铁蹄狰狞。那数万骑兵,当真如一群猛虎一般,果然不枉虚名,战国骑兵凶猛单从奔驰便可见一斑。
罄冉嘴角轻勾,擒住一抹冷笑,这时前方一名探马急速奔回,小将策马奔到罄冉身前,翻下马背,急急说道。
“报,战国八万骑兵,由狄飒率领,正朝我军阵前杀来。”
“知道了。”罄冉说完便转向身边的传令官。
“盾牌兵上前,至壕沟前一里处,摆开长蛇阵!”
“是!”
传令官领命,摇动手中“天”字巨旗,罄冉军阵最前方的一万名“天”字队步兵领命瞬间举起手中巨盾,缓缓向前推进,步伐威武,铜墙铁壁一般。
战国八万铁骑由狄飒率领,风驰电掣一般冲来,骑兵的攻击力在于速度和机动性,狄飒率领铁骑狂冲之下,意在一举冲垮对方阵营。
然而,狄飒却在距离旌国大队数里处,猛然勒住战马,他胯下高大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在急速奔驰之下骤然停了下来。
狄飒双眸似电,直直盯着前方,手一扬,他身后的棋牌官忙高举手中巨旗,战国八万铁骑几乎在同一时间勒住战马,八万匹战马齐齐嘶鸣,停在了狄飒的身后,激起尘土飞扬,如巨浪一般。
狄飒星眸中溢出点点寒光,他抬眸望向前方,只见旌国军阵前,一道长而深的沟壑生生阻住了铁骑的冲锋。狄飒钢牙紧咬,冷哼一声,喊道。
“弓箭兵掩护,给本王填平前方壕沟!”
“是!”
狄飒手下副将,得到命令,朗声应道,便带领万众骑兵以沙袋装土。同时众多盾牌兵掩护着弩箭兵向壕沟处推进,却有一名将领上前满面笑容谄媚道。
“王爷,敌军显然早有防范,如今日头正盛,王爷不如先在树下歇息一阵。”
狄飒猛然转头,眸光似冰刀一般朝那人脸庞射去,那人不敢迎视他的眸光,深深低下头去。狄飒冷哼一声,极怒反笑道。
“本王原道是旌国军神勇,原来高峰涧惨败乃是我战军将领昏败所致!”
那人面色大变,烈日下惨白一片,竟是诺诺不敢再言一句。
狄飒面色铁青,不再多言,于马背上挺直了身躯朝前方望去。
隐约间只见对方大将位于阵形中央,旌国数万兵马分成了八队,每队前都有一面巨大的旗帜,分别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队兵士,在阵中纵横交错,杂乱中却井然有序。
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弓箭在外,机动兵力在内,万余名盾牌兵则是位于整个队列的最前方。
狄飒微微蹙眉,凝望着前方整齐有序的方阵,转头撇向其身后一名儒服老者。
“先生可识得对方阵型?”
那老者从方才便细细遥望对方阵型,眉宇一直微蹙着,如今见狄飒问来,面容沉重,摇头道。
“王爷,此番想要攻破松月道,怕是不易。这阵法老臣虽是不识,但单看阵型,对方军中定有深谙布兵排阵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