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大哥这般牺牲,冉冉不心疼吗?”
罄冉一愣,但见那血珠在他腕下凝聚,一滴滴落入泥土,却有不妥。
她深吸一口气,雪色长袍一撩便单膝跪在了凤瑛身前。纤长的睫毛轻闪,凑近身体,将嫣红的双唇慢慢贴上了凤瑛淌血的手腕。
她的唇带着夜风的清凉,而凤瑛的腕却是血气涌激的火热,冰与火的交融,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毛孔。顿时两人身体均是一震,万籁俱寂。
罄冉双唇微僵,分明感觉唇下肌肤有片刻的轻颤。她呼吸一窒,半响才双唇微动,轻轻吸允了起来。
唇齿间涌上鲜血的腥热,罄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院中虽是尸首早已被风啸卫拖走,可寒风中无处不是血的味道。凌乱的血迹,雪白的长袍,如玉的手腕,罄冉心跳砰砰做烈。
她半响不听凤瑛言语,不知该用多少血才能化解体内的凝露丹,只能一直俯在凤瑛腕间。
偏偏那伤口细长,鲜血淌的极慢,她双颊红透,尴尬异常。一时又觉自己便如电影中的吸血女鬼,荒谬感袭上心头,倒是舒缓了胸间的剧跳。
凤瑛定定望着俯在身前的少女,她此刻一袭男装,墨发高悬,长丝翩飞,雪白的袍子若白莲在俊逸的身下盛开。
她白玉般精美的额头在眼前晃动,长眉俊美,睫毛轻闪。雨后的空气清晰如洗,少女眉目清晰,黑白相映,眉目仿若墨色在瓷玉的冰肌上蕴开,仿若画卷。
腕间传来的酥麻直入心扉,凤瑛竟愣在当场,失了心神。
罄冉半响不见凤瑛反应,心中微惑,轻轻抬起了头,凤瑛这才惊醒过来。
他轻咳一声,淡然而笑,望着罄冉的双目更是黑不见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光痕。
“冉冉是要榨干凤大哥的血吗?”
罄冉面容一红,赶忙放下了他的手腕,喃喃道:“你又没说可以了。”
凤瑛却是笑容微敛,轻声道:“别动。”
罄冉只觉他目光柔和而专注,似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让她僵立在侧,正不知所措,凤瑛已是抬起了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上了她的唇际。
“这里有血迹。”
他的声音微沉,似是压抑着某种情绪,罄冉只觉他温润的手指触上了唇角,莫名一股暧昧感排山倒海淹没了她。她心生一惊,正欲起身,却听一声尖叫响在身后。
“啊!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凤瑛和罄冉同时一惊,回头去看,却见那红衣少女坐在地上,瞪大的眼眸中俱是难以置信,一脸见鬼般望着他们。
罄冉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男式雪袍,苦苦一笑,看来他们……被看成是断袖了……
由于昨夜旅舍的动静太大,红河镇连夜呈报了州郡,翌日清晨旅舍便被战国湖州守军围了个严实。
凤瑛一翻交涉,小小郡守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只是死伤太多,虽凤瑛言死者都是耀国人,可怎么说人是死在战国的领土上,麻烦事却也不少,这样便耽误了行程。
罄冉倒也无所谓,一整日都在房中看书,午后出门一会还碰到了那自称君儿的少女,少女一记毒眼扫来,显然还在鄙夷罄冉不要脸地竟玷污了她的凤哥哥。
罄冉也懒得解释,只回她一个冷眼,便转身回了房。调息运功,只觉内伤已是好了七八,心下稍定。
自昨夜起这旅舍便被风啸卫守护地滴水不漏,罄冉心知错过了逃离机会,如今想要逃脱更为不易,可想到体内的凝露丹已解,便觉得值了,反正现在刚离开鹊歌城没多远,倒不妨就在风啸卫的保护下走远点。
凤瑛虽是心思谨慎,可对她却是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便是他一心想将自己收为己用,对自己虽是心有算计,可还不至于伤害与她,这样她便不必担忧被下药,或是阴险暗算,时间久了总有机会逃脱的。
其实罄冉也想过跟随凤瑛去耀国,可再三考虑,总觉得凤瑛此人太过老成,为人阴险,不适合相随。再加上耀国朝局复杂,凤瑛虽是一手遮天,可难免还有一群保皇派,昨夜的袭击便能窥探一二。罄冉再三考虑,实也不欲搅进耀国的内斗中,所以还是早早逃脱的好。
临近旁晚,罄冉推门而出,一场秋雨一场寒,眼见树叶纷纷落入泥土,天气又阴冷了几分,冬日已经瞬息而至,她挑唇一笑,似在嘲讽老天爷的冷情多变。
正欲迈步回房,眼前墨色一闪,凤瑛迈着舒缓的步子进了庭院,寒风吹起他的袍角,落叶卷飞,他踏叶而来,面上依旧是清朗如风的笑。映着天际的夕阳,整个人越发温若洗玉。
这厮一早随郡守出去,那郡守又连连相邀他入住驿馆,罄冉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如今猛然见到他却是微微一愣。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冉冉好兴致。”
凤瑛笑着道,目光点点幽深笼在罄冉身上。他这般目光让罄冉莫名想到昨夜的一幕,眉宇微蹙,却见西房房门被大力推开,红影一闪,君儿已是满脸兴奋奔了出来。
“凤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人家的手臂都受伤了,你也不关心一下,早上醒来不见凤哥哥还以为你又抛下人家走了呢。”
凤瑛眼见君儿要扑上自己的手臂,借着抬臂捋发的动作避过,笑着道:“怎会,昨日死了那么多人,凤某这不是有正事要忙嘛。怠慢了君儿,可真是凤某的过错。”
君儿听他这般说,再见他目光含笑,只觉心头一甜,在他柔若清风的目光下不免红了双颊。
“凤哥哥,我的樱歌儿呢?怎么没有见到它啊,我这些日子没有它在身边都睡不着觉呢。”
凤瑛笑容稍减,面有愧色,半响才蹙眉道:“君儿,凤哥哥对不住你,樱歌儿……被歹人杀了。凤哥哥回京一定再补上你一只一摸一样的,可好?”
罄冉依在门上挑眉看着这一幕,不免都要为凤瑛的做戏喝彩了。她分明看到凤瑛眸底的不耐,只是却不知道这少女是何等身份,竟能让凤瑛这样的人如此费心对待。
眼见凤瑛软语哄着那君儿,而君儿已是泪水涟涟,罄冉想起那日凤瑛故意挑明樱雀肉一声,让她心中不畅的事。再听他将自己说成歹人,罄冉不免轻勾唇角,冷笑一声。
“鹦歌儿?不就是昨日吃掉的那只樱雀鸟嘛,清蒸的呢,味道还真不错。”
罄冉说罢,眼见凤瑛微沉着面容扫向自己,她挑衅地扬了扬下巴。转身回房,君儿惊叫哭喊声适时在身后响起,罄冉不免心情舒畅,关门间却看到凤瑛面容清冷地对那君儿淡声道。
“回京后本王定会遣人陪送郡主几只樱雀鸟,那只鸟已经死了,郡主是不是要本王亲往郡王府负荆请罪才算满意?”
罄冉将门关好,眼底滑过凤瑛冷淡的俊面和君儿惊慌失措的小脸,不免心中懊悔。那君儿看上去只是个天真不识世事的小姑娘,却不想自己的一句话未能令凤瑛如何,怕是倒让这姑娘伤透了心呢。
当清雪初落,大队也到了耀国的边关重镇露州,露州乃是耀国有名的鱼米之乡,物产丰庶,民多商贾。这日十二月初三,正是露州每逢三、九之日的集市。
罄冉坐于马车上,亦能感受到城中的繁华热闹。身在马车另一侧的耀国录郡王之女陆悦君更是一脸兴奋,不停掀开车帘望向车外。还不时回头冲凤瑛笑语。
“凤哥哥,你看那边,是不是在玩杂耍。”
“凤哥哥,那个泥捏的小人儿是不是很好玩?年前父王给我买了好几个哦。”
陆悦君每每回头,凤瑛都回以淡笑,一派温润。他偶尔会望向冷淡坐与一旁的罄冉,目光深含探究,罄冉却也不甚在意,每每亦回之淡笑。这些日子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常常只有陆悦君在不停说话。
相处数日,罄冉发现这陆悦君甚为单纯,乃是耀国录郡王的幺女。那录郡王手握重兵,是耀国首屈一指的异姓王,祖上曾得耀国王室恩典,如今夹在皇权和凤瑛之间,却一直保持中立,也难怪凤瑛对陆悦君多有敷衍。
可陆悦君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凤瑛身上,处处体贴,事事讨好。这次更是偷跑出府到战国寻找凤瑛,往往凤瑛一句温语便能让她高兴上一天。罄冉不免暗生感叹,只觉凤瑛利用一个小姑娘的痴情达到目的,未免太过不择手段。
可她却也亲眼看到,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官员争相将闺女引荐给凤瑛,各种理由稀奇古怪,只要能让女儿在凤瑛面前露露面,真真是什么办法都想了。
罄冉一时讥嘲,这整个耀国,不知有多少如陆悦君这样的女子便被他春风般温雅风流的外表欺骗,有多少女子痴了心,中了蛊,而他便是冷眼任她们痴,任她们狂。真不知该说凤瑛无情,还是该骂那么女子瞎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