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亦然,或是激发斗志的刚劲之乐,或是悼念亡魂的哀伤之曲。而现下这歌舞,不论从曲子,还是舞蹈,都是一片欢欣繁华,歌舞升平,喜乐融融。
罄冉见这个歌舞使百官看的激动不已,兴奋异常,不免暗自生叹。倒不知凤瑛还有如此高的音乐造诣,此乐不俗,恢宏大气,隐有力挽狂澜之势却又似炮鸣齐响,万朝来贺,从中不难感知凤瑛的野心及抱负。
他这一曲更是在告知天下,青国已经不是从前的耀国,迎来了一片新天地,新气象。也是在以此明志,令青国百官百姓知道,他的雄才伟略足以令青国得以大治,走向昌盛。
罄冉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凤瑛,却不想撞上他笑意蕴染的眼瞳。他的凤眸微微眯着,依着椅背,神情慵懒,似是已经看了她许久,又似是早就在等着她回头。
罄冉一惊,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起,面上却勉强保持着笑容,忙举杯相邀。
凤瑛见她这般,微微挑眉。身体依旧靠着椅背,伸手拿起杯盏。他见罄冉掩袖饮尽,却只是盯着她,右手手肘懒懒地支着龙椅椅靠,微微摇晃着酒杯,侧头凑近杯子,似是在享受着酒的醇香。酒水被他洒出一些,滑落在手腕上,他将手腕一抬,竟探出舌头去吸允其上的酒水。
他此番动作慵懒不已,却要命的好看,而且目光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紧罄冉,幽黑的眼眸似是要将她从外到里看个透彻。
罄冉骑虎难下,见他一直不饮下那酒,只得一直笑望着他,待见他去吸允白皙手腕上的酒水。她顿时脑中轰鸣一响,那夜皎洁的月,凌乱的血,雪白的袍,如玉的手,她饮了他的血,经他这般提醒,事隔两年竟清晰如昨,排山倒海涌上心头。
罄冉努力令自己镇定,却觉在他这样的目光下,面上的笑都要僵硬地抽搐了。凤瑛却终于放过了她,微微一笑,满含玩味,接着他仰首便将那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神情极为愉悦的扬了扬空空的杯底。
罄冉总算松了一口气,忙对他咧嘴一笑,转过了头。心中却微微一乱,他这是什么意思?!认出她了?!
脑后似乎还有他若有若无的视线,罄冉心头哀鸣,却不知道为何紧张。不是早已想好,他不会将她的身份掀出来的吗。
恰在此刻殿中一静,舞乐结束,舞伎乐师纷纷叩拜,众大臣也都有感的俯身向凤瑛朝拜,倒是解了罄冉的围。
“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凤瑛抬手示意,举手间一股天下在足底犹如尘埃的气势。
罄冉心生一凛,垂了眸。
狄飒却忽而笑道:“此舞恢弘大气,陛下高才,本王服矣。本王小妹曾与本王道,世之男子或精于武艺而偏废文采,或徒有才名却失之文弱,偶有两者兼具者,却或傲慢自恃,或输与胸略,都不能称之为英雄。唯有陛下您多谋善断,精于军略,熟于音词,性度恢廓,雅量高致,是为真英雄也。当时本王甚为不服,今日方知小妹此言不差。”
“七哥!”
狄飒话语方落,纱幔后传出一声娇唤,几分羞怯,几分娇囡,虽是一声,却引人遐想。那纱后少女此刻定是欲语还休,娇怯怜人。
罄冉的心都不由为之一动,再观殿中众人,果然是神情有痴。罄冉微微抿唇,心知三位公主的较量,看来是开始了。
果然,狄飒的笑语再次传来。
但见他微微回头,望向纱幔处,挑眉道:“怎么?妹妹也有害羞之时?不是说见到此英雄,定是要画下他的样子,也好了却一桩心愿吗?”
“七哥就会欺负小妹。”
嗔怪的娇声再起,狄飒回头冲凤瑛一笑:“小妹羞恼了,让陛下见笑。”
凤瑛朗声而笑,目光看向那摇曳的纱幔,扬声道:“朕久闻燕云公主擅丹青,今日不知朕能否有幸一观?”
沉寂片刻,纱幔后穿出清若铃铛的女声:“陛下所请,若华之幸。”
“好!”凤瑛朗笑一声,看向随侍太监。
太监忙下了玉阶,吩咐宫人们在殿中支起了桌案,纸砚。待四面垂下轻纱,狄若华才在婢女的搀扶下袅袅走出纱幔,对着凤瑛盈盈一礼,缓步入了殿中轻纱浮动的小空间。
但见她挥退婢女,亲自研墨,唦唦声在殿中回荡,红袖添香,观之优美,闻之意动。待墨色蕴染,她执起笔,却不落笔,微微闭目片刻,忽而运笔纸端。动作优雅舒缓,渐渐的她手中笔越来越看,仅不到一炷香时间她淡淡一笑,搁了笔,示意婢女。
两个婢女忙走入纱幔,用熏扇轻轻将墨迹吹干,一人一端,执了画走出纱幔,走至玉阶,示与凤瑛。
狄若华不亏才名在外,一副写意画,墨色蕴染,男子身影孑然,跃然纸上。虽是寥寥几句,面容都微有模糊,但是却生动异常,让人一眼便能认出那纸上白衣傲然的男子正是凤瑛。
这么短的时间,狄若华又是第一次见到凤瑛,更何况她走入纱幕从研磨到搁笔,从没抬头望一眼玉阶上的凤瑛。然而她却能这么快将凤瑛之姿描画的如此生动形象,众人皆惊。便是凤瑛也不免目光一闪,面有动容。
罄冉正举杯浅吟一口清酒,两个婢女将画纸展示阶前时,她已从众大臣的表情中猜知那画之精。她移目去看,微微一愣,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不想口中的清酒尚未饮下,气一岔顿时轻咳两声。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此刻大殿中鸦雀无声,这两声微带笑意的咳顿时显得极为清晰。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了过来,罄冉哭笑不得,面有无辜,忙道。
“燕云公主这丹青之术可谓登峰造极,易青一时难以自禁,扰了诸位,见谅见谅。”
“哼,我看易大人方才非明便是有意讥笑。”
罄冉看向战国满脸激愤的官员,顿时无语。天知道,她确实觉得狄若华那画极好,写意画能画到那种韵味,已是难极。她寥寥数笔,便将凤瑛画的活灵活现。而她之所以失笑,全是因为那画的背景。
那画在凤瑛的身后,画了阔野万里,马群奔腾,显得极为气势,正迎合凤瑛其人。但是,想到这个选亲大宴,再想到帝王之后宫三千,再观那画,罄冉便觉得那画上,分明便是一群种马和它们的领导人。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想却引来了现在的麻烦。
“程大人说的是,我看分明便是你见我青国见公主画技超群,故而有意捣乱!”
战国诸官纷纷怒言,话也越来越难听。本来这等宫宴,如此挑衅是为不雅,然而战旌两国多年仇视,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因她一个低低的笑声,而闹成这般,却也不算奇怪。
罄冉并非有意,此刻见他们怒不可言,想到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只好起身微微欠礼,道:“是易青无状了,非为有意,实是公主的画令易某一时惊为天人,才……”
“哼!什么惊为天人?!谁人不知战国的承敏公主最喜舞枪弄棒,与琴棋书画可谓一窍不通,我看分明便是你青国人看我燕云公主画技超群,怕等会太失脸面?!故而失笑讥讽。”
一名武官模样的男子起身,怒目瞪着罄冉,打断了她的道歉。
罄冉面色微冷,她已经道过歉,战国仍然步步紧逼,今日她站在这里代表的是旌国,非是她一心宽宥便可的。她必须要为旌国而战,她已退了一步,他们仍如此,便不能不出击了。
罄冉撇了眼坐与身旁,悠悠晃动着手中杯盏默不作声的狄飒,正欲开口,却听一声清越笑声响起在殿中。
“奚敏平日确实喜欢舞枪弄棒,却不想这点小爱好竟连战国人都知晓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话语落,燕奚敏竟从纱幔后跨步而出,目光清冷盯向台下喧嚣的战国人。她今日穿着一件莲花暗饰的轻红色迤逦曳地长裙,将本就苗条修长的身姿显得更加曼妙高挑,柳腰纤纤,一头乌发拢着流云髻,簪侧斜插一朵珍珠攒成的簪花。
面上的轻纱已经去掉,素面朝天,然而黛眉却似点画,樱唇红润有泽,精巧玉立的遥鼻,秋水明眸的双眸,自有一番狄若华没有的傲然风姿。
台下一时静谧,忽而战国一臣子冷声道。
“果真如传言所说,一国公主摘下面纱,公然露面,真是……”
燕奚敏对他的话却置若罔闻,只转身看向凤瑛,笑道:“奚敏不知台下的众大人为何要为难我一介女子,只是奚敏堂堂公主,岂能容他们肆意鄙弃?奚敏无法令他们改观,也不愿与他们争执,几欲离开。但今日是陛下设宴,奚敏岂能无状?故而,请陛下允奚敏献上一舞,全当是回陛下厚情相待,一舞毕,奚敏当再无顾念,离开此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