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沧城内礼炮高呜，沧城的玄武门缓缓打开，万众嘱目的城门处，一道白色的身影缓步而入，他未着战袍，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清华绝世，徒步迈上锦毯，远远瞧着华盖龙幡下立着的宫装女子浅然一笑，缓步走去，神色平静。

一如桃花坞，那绝世卓然的男子。

越来越近，他始终望着那双血色红瞳，纯澈的眼底有相思，有歉疚，还有……挣扎。她浅笑回之，他默然走到她身侧。

百姓群臣，皆伏跪山呼万岁，呼声震天。

他冲她笑了笑牵起她朝龙辇走去，感觉到手上的凉意，面色微怔，手上紧了几分太上皇罚她之事，他也知晓，想来她是受不了少委屈。

风和日丽，瑞云呈祥。帝妃相偕步上龙辇起驾回宫，随后大军入城，百姓欢呼称扬之后在龙辇之后缓缓隐去。

她始终面色平和，不喜，不悲。冷静得让他诧异不已，她可知在她走后，他有多后悔，战事在即他便只有忍了下来待回京再与她细说，却从宫中传得消息太上皇知晓事情悖然大怒，罚她在太庙思过一日，不得已之下，他提前改变计划原地冬初的进攻计划提前到了秋末，所幸战事顺利，夺下虎啸关之后，便急急下令休整搬师回朝。

“还生我气？”楚夜澈温声问道。

她微微摇了摇头，她怎么气他，只是想到他们这一路还要面对的风浪感觉累了，顾长歌在克城放过了她，他要他们兄弟反目，要千夏与大燕开战，如若此计不成，他定还会再生事端，反正横竖他是不会让他们安生了。

楚夜澈微微叹息将她拥入怀中，心疼不已，她向往清风般随意的生活，却要为她困在深宫之中：“那天，我只是……”

“我知道。”她淡淡轻语，浅笑打断了他自责的话语。她知他气得不是她，只是孩子的事他一时无法接受，他那样期望那个孩子的到来，如今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楚夜澈默然不语轻拥着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几天，宫中设宴庆功，卫氏一门荣耀非常群臣争相上门拜会皆被卫靖拒之门外。两人虽一如从前，却是貌合神离，甚至连话都少说。楚夜澈对要如何处理那件事只字未提，她亦不追问，答案已经明了，他不会善罢干休。

虽未言明，两人却不觉中陷入无声的冷战中。楚夜澈回宫一直处理政务，连九华宫都甚少回来，外人只当是昊帝勤于政务，却不知他是在避着她，他怕她问起那件事，他心疼她，却又不甘就这般放过楚惊鸿。

连筝和风镜当日将她送回沧城，便回了越国，时常有信前来寻问他们二人状况。香云香绡见二人这般状况，不由心下着急。

她每日闲在九华宫，或是听青龙等人带回的消息暗中以作应变。

冬初天下起雨，楚夜澈依旧每日宿在御书房的偏殿未回九华宫。她避开宫中耳目去见了羽卫，打听神王殿的动向及大燕的情况，楚夜澈顾及到她定不会明里去对付楚惊鸿，那样他只会动用神王殿的人行事，但如今凭这些羽卫也只能打探消息，若真动起手来，她根本无力阻止任何事。

她撑着伞未带一人，在空旷无尽的宫廊上走得很慢很慢，仿似在深思着什么问题。素白的宫装裙摆染了污迹，轻风带着冰凉的雨丝时而落在她精致的面容上。

抬眸望去，不远处真是御书房的所在，她撑着伞站在雨中，竟未踏出一步。

楚夜澈高坐御案之上，手执朱笔却半晌未落笔写上半字，眉头微微皱了皱抬眸望了望御书房门口，战影进殿回话：“回皇上，皇妃娘娘……还站在外面呢？”他担忧地望了望御案之后的帝王。若是以往，他哪舍得让她在雨中站这么久，满朝上下无不知帝妃情深，可如今帝妃二人无声冷战，朝中大臣猜测纷云，纷纷上折子奏请纳妃充实后宫。

他重重地将朱笔搁下，起身走到门口远远望着雨中撑着伞的人，微微闭目叹息又转身折了回去，硬是没有踏出御书房的大门。

战影不解地望着一脸焦灼的他，忍不住发问：“皇上到底是怎么了，自回京都不曾宿在九华宫，即便见着皇妃娘娘你也绕开了走，难不成皇上要这样一辈子躲着不见娘娘吗？”

楚夜澈默然，负手在内室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穿窗而过望着伫立在雨中的身影，心乱如麻，她若再站下去，他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他怕自己动摇了这份决心，他怕自己再看到那又血色红瞳会忍不住心软。

战影瞧着也只能干着急：“皇上知道，宫中最近在传什么流言吗？”

楚夜澈微微皱了皱眉，侧目望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回话：“宫里传言……皇妃娘娘失宠，您……要纳妃。”宫女太监们都这样想，这话免不了会传到皇妃娘娘那里，刚刚丧子，若又失宠，这后宫，她还如何待得下去，这不是留得住她的地方，她若想离去，那些个羽卫们定会带她离宫。

楚夜澈面色一凌：“都什么人传的？”两人本就有心结未解，这些人还来添事儿。

“宫中本就人多嘴杂，太上皇处罚了皇妃娘娘，宫中就流言四起，皇上一再冷落皇妃娘娘，这宫里上下还不传言开来。”战影回话道“皇妃娘娘对皇上所有的事无不尽心竭力，皇上是皇妃娘娘在宫中唯一的依靠，若你都不心疼娘娘，这宫里她还能依靠谁？”

楚夜澈身形一震，眼底骤起风雨，转头望向窗外的人，心中千头万绪无从理清。

风雨萧萧，她不知站了多久才转身回了九华宫。

望着消失在雨帘中的身影，站在门口的人举步而出，闭目仰头，冰凉的雨扑面而来，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笼中雨中，神情一片模糊。

回到九华宫，香云见她一身狼狈，急急让香绡准备淋浴，自始至终她都未说一句话，香云心下焦急，眼见着帝妃二人隔阂渐深，自皇上回宫以来，皇上未驾临九华宫，宫中上下纷纷传言皇妃娘娘失宠，说这宫中是要进新人了。

“娘娘，皇上……他真要再纳其他妃子了吗？”香绡忍不住问道。虽然知道自古帝王无不是后宫佳丽无数，可是小主子这么好的人，他怎么还能再娶别的女人。

她淡然一笑而过，外面的人如何传言她从未放在心上，她自然是信他的，一个等了她十年的男子，怎会轻易去再娶别的女人，纵然他未给任何承诺，她一直相信，此生此世，只有她是他的妻。

香绡欲再说什么，香云望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问下去。

“娘娘晚膳想吃什么，我下去让御膳房准备，这几日没见你吃多少？”香云上前问道，数月来的日夜操劳，加上小产都未曾好好调养，每次用膳都不见她吃多少，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十一微微愣了愣，硬是想不出什么要吃的，微微摇了摇头。香云不再追问默然出了上九宫去准备晚膳，方一出门便瞧着高公公撑着伞朝上九宫走来，微微皱了皱眉，自上次太上皇罚着皇妃娘娘在太庙跪了一天，对于莲华殿的来人香云便更是谨慎万分。

太上皇说到底还是会站在千夏的立场，小主子执意要化解千夏与大燕的恩怨，太上皇与燕皇有不共戴天之仇，以他的禀性他定不会任由小主子去帮着燕皇，想着香云赶紧折返九华宫内禀道：“皇妃娘娘，莲华殿的高公公来了。”

十一微一震，眼底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高公公已经进得宫来：“老奴见过皇妃娘娘。”

她浅然笑了笑：“高公公有事？”

“老奴奉太上皇旨意请皇妃娘娘去莲华殿一趟。”高公公微微躬身回话道。

十一眼底一闪而过的忧虑，难道他知道了？

香云香绡几分紧张地看着两人，太上皇在这个时候叫皇妃娘娘去莲华殿定不是什么好事，若又是像上次那般处罚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十一望了望香云二人一眼，笑了笑示意二人放心，而后望向高公公：“高公公走吧。”内侍们将伞递来，她未带一人随着高公公出了九华宫。

香绡眼看着二人离去，惊惶望向香云：“姐姐，你说太上皇叫娘娘过去是做什么呀！要是……”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怎么办？

香云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走动，她也正是担心这个问题。

“咱们去找皇上吧，他一定会救娘娘的。”香绡焦急地望向香云，可是最近皇上对九华宫这般疏远，去了也未必说得动他吧！

香云绞着手帕，咬了咬唇望向御书房的方向：“你在宫里等着皇妃娘娘回来，我去御书房找皇上。”

香绡点了点头，香云连伞都没撑急步朝着御书房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