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澈微一垂眸敛去眼底的落寞,微一扬手:“你们不用跟着了,直接回御书房候着。”说罢长步而去,只留下萧瑟孤寂的背影。
他独自在深宫之中缓步走着,走得极慢极慢,白衣轻飞,湛如睛空的眼眸带着抹不开的浓重,恍然间他又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在深宫中苦苦挣扎孤寂无助的他,没有母亲,没有希望,没有十一。
那枚她留下的指环,他一直随身带着。可是她既然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却这般避开他,究竟要避到何年何月去,他害怕这样的感觉,这样失去她的感觉。纵然如今身居九五,四海升平,朝堂安定,他却生出莫大的失落感。
他守得住这江山如画,却守不得心中挚爱。
九华宫,一片沉静。屋中陈设一如她当初离去的模样,他已忘了有多少个时日未曾踏足这里,往事历历,伊人不在,只留一具空壳子的思念。
直到日暮时分,他从九华宫出来直往御书房,战影与战风二人默然相随。
“传信青龙玄武回宫,朕有事相商。”也不知这半年他们探得什么线索没有。
战影愣了愣,躬身回话:“是。”急急步出御书房。
“朕欲微服出宫,羽卫会随行,你们留在宫中协助卫靖将军处理朝中事务,若有急奏交于羽卫朕自会处理。”楚夜澈沉声吩咐道。待青龙他们回京他便即刻起程,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可是皇上……”刚刚回朝便要微服出巡,还不让近卫也不让神王殿跟着,他要做什么?战风战影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皇妃仙逝皇上不想留在宫中触景伤情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数月征战已经疲惫不堪,刚一回宫便又急着出巡,这铁打得人也受不住啊。
“皇上征战数月,况且也受了伤,还是休养些日子再作打算吧。”战风上前回话道。
楚夜澈闭目微微摇了摇头,手心摩挲着那枚指环,心思百转。半年已经让他们饱受煎熬,如今朝野安定,他若还让她流落在外,内心如何能安。
“传卫将军入宫,朕有事相商。”后天青龙他们也该赶回来了,趁着有些时间将朝中事务作些交待他也好安心上路去寻她。
战影与战风见相劝不下,便默然退出御书房,派人去将军府传话。
卫靖刚一到府中,还见宫里来人传话进宫,便急急赶了来,昨到宫门便见战影正徘徊相待,见他到了便匆匆迎上前来:“卫将军。”
卫靖微一拱手还礼:“皇上此时召我进宫所为何事?”
战影回话道:“皇上要微服出宫,我们怎么劝也劝不住……”
“出宫?”卫靖顿住身形,这才刚刚回朝连一天都不到,他怎么会想着要出宫去。
“对,皇上回来去了九华宫,回到御书房便说要出宫,已经让战风召青龙他们回来,也不让神王殿和王宫近卫随行。”战影面带急色,从皇妃娘娘仙逝皇上再未去过九华宫,如今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实在无法放心。
卫靖微微愣了愣随着战影朝御书房而去,昊实大抵是因为皇妃之死才会有此反应,那个女子真的就死在那场大火了吗?这数月来他仔细想来其中有太多不解之处,其中尤其是昊帝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帝妃情深世人皆知,可是对于皇妃的死,昊帝虽有悲伤,却难免有可疑之处这几个月他太过冷静,冷静得让他无法相信那个女子真的死了。
虽不说亲眼见证他们之间的过往,但从战风战影口中多少听过这数十年来两个人的生死相许,如今回宫昊帝作此反应,他更加肯定那场大伙中丧生的并非是那个女子。
“卫将军,皇上在里面等着您。”战影转身回话道。
卫靖抬眸一望不觉中已经到了御书房外,进了殿内便瞧见御案之上一脸倦色的帝王,若非为情所困,他定会是名垂青史的英雄帝王,可是他心有牵绊注定成不了那样的霸业。他躬身行礼:“不知皇上急召臣进宫所为何事?”
楚夜澈这才回过神来,悄然收起手中的指环敛去眼底的异样,望向案下的卫靖:“朕欲微服出宫一段,宫中事务还要劳烦卫将军帮忙处理,神王殿的人你可任意差遣。”
卫靖微怔,躬身回话:“多谢皇上信任,臣定当尽心竭力。”看来他是要出宫寻人,竟然连神王殿都不告知,他猜得果然不错。
楚夜澈将朝中事务交待好当夜便直接出宫到了桃花坞待青龙等人归来,战影等人不放心暗中派人跟随,却在他们出了沧城之后被轻而易举地甩掉。
千夏大燕两国休战,斯云梵派人送信到蝶谷禀于顾长歌。顾长歌当即决定返回盛京,并将她也一道带回了宫中。
她依旧住在含元殿,没有看守,也没有锁链,这让景绯月不禁起了几分怀疑,顾长歌如此纵容于她,到底为何,她竟然肯这样留在这里,难道连昊帝都不管不顾了吗?
回宫之后,顾长歌便与斯云梵离开了含元殿。她刚送走二人,景绯月便带着侍女们赶了过来,瞥了一眼容光焕发的十一,眼含鄙夷,沏好茶端上前:“皇妹还真是让皇姐开了眼了,这么快就妥协了?”背叛燕皇投入昊帝怀抱,如今又弃昊帝于不顾转而投向了景帝怀抱,这种水姓杨花的女人还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妥协?十一皱眉望着面前冷嘲热讽景绯月:“什么妥协?”
“就在一个月前你还誓死要逃离这里,如今却随着他回来,你……”
正在这时斯云梵闯了进来,厉声喝斥:“景绯月——”
十一回头望向大步走进来的儒衫公子,斯云梵朝她微一拱手:“娘娘,臣奉旨请娘娘前去御书房。”不经意瞥了眼一旁的景绯月,他的顾虑果然没错,这个女人留在宫中果真是麻烦重重。
照他的行事作风,是不该留这样的威胁在宫中的,怎会突然仁慈了,留下景绯月的性命,连父亲母亲都能逼死,还怕杀这么一个八秆子打不着的妹妹吗?
十一微怔,他不是刚出门,怎么会让人请她过去?
“娘娘,请——”两个侍从进门引路。
她望了望斯云梵,又望了望景绯月默然跟着出了含元殿。
她刚一出门,景绯月便霍然伏跪在地:“斯相大人!”斯云梵的到来必是受顾长歌之命,她不懂顾长歌做了什么让她竟然这般乖顺。
“陛下是对她下了忘忧蛊,所以娘娘会忘了一些人,一些事,陛下希望不要有人再提及那些人,那些事,否则……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斯云梵浅然冷笑,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皆在他们手中,他相信现在的景绯月不会再蠢得做出什么不该做的。
忘忧蛊?景绯月默然不语,心下思量,她真的忘了昊帝,忘了燕皇,忘了曾经的过往,那她岂不是从今以后就会安安心心待在这景国王宫,不理世事。
“是,奴婢谨记斯相大人教诲。”她是切不能再在她面前提及有关昊帝的任何事,甚至这个名字,看来顾长歌是真的对她动了真心,还真是不惜一切留下她了。
“记得就好。”斯云梵冷然一笑举步离去。
景绯月久久跪在的原地,顾长歌想要将她藏在这景国王宫,但是昊帝和燕皇任何一个知晓都不会善罢干休。她的手紧握成拳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滴落在地板之上,她唇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所有毁灭她幸福的人都不能放过,一个都不能。
十一随着侍从进了御书房,看到御案之后的人忍不住咕哝:“前脚走,后脚又让人过来,真能折腾。”
顾长歌唇角微扬,探手一带将他拉近身边:“想你了。”只是转眼之间,便让她忍不住地想念。
她不可置信地挑眉嗔怒地瞪他,俏脸微红,在蝶谷也就算了,现在好歹里里外外都是人他还这样情话绵绵也不觉害臊吗?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望着她绯红的面庞忍不住轻笑,低首轻啄樱唇:“含元殿一个人待着怕你闷的慌,待旁边陪我说说话。”他拉着她到怀中坐下。
她感觉不自在,挣扎想逃却被他一把按住,她不悦地扬眉:“我去旁边坐。”
“就坐这里。”他霸道地宣布,一手执手桌上的奏折放好提笔批阅,手法松手自在的让她直瞪眼。
她懒得动便干脆窝在他怀里,沉默良久终于出声:“那个……景绯月……”
“她怎么了?”顾长歌一边阅着奏折一边问道,这斯云梵有够偷懒,留这么多事给他做,自己告假回府睡大觉。
“可不可以别让她再宫女了?”思前想后,景绯月到底也是景家的血脉,一国公主如今沦落成奴情何以堪。
“不喜欢就换掉吧,让她去浣衣局。”他漫不经心回道。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情急之下拉他道。
“那是什么意思?”他低眉,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困窘的神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