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里杰斯,脑子里从来就没有梁小影跟随自己会过得不快乐的想法。
而里杰斯的做法也正如同他的做法一般,他把做为一个皇帝所有能给他人的宠爱、怜惜、体贴,全都一点不剩的置在了梁小影身上。
也许梁小影的笑容,就是他这么一生来的追求。
小影只要快乐,他自然也能快乐,满足。
里杰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把百里息凉的那封密信再找出来的那么一天。
这几日来,只要一回忆起梁小影在他心中留下的点点滴滴的印记,心就会痛。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梦呓、走神,以及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寂寞。
也许这么久时间以来,他里杰斯都是在自欺,然后再去欺人。他曾经多么坚信凭借自己的爱和能力,一定能医好梁小影心底深处所有的阴冷与伤痛,让她快乐,让她心甘情愿,然后再与她厮守余生。
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小影,所以他里杰斯虽然是帝王,这次却也不由自主的闪避、退缩。
已经有一段日子再没有见过梁小影了,只听凤凰宫里的下人来报,影妃娘娘身体安康,言行如常。
是的,这段时间来的冷静,反而让里杰斯更多的回忆起了过去。
他常常依赖于梁小影温暖甜美的笑颜,几乎快要忘记了真正的梁小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让他深深心动而不可自拔的,是小影的眼瞳里,那股子灵动、不羁,甚至带了几丝野性,她的神情,永远都是生动的,不愿服输的,笑容里亦是掺着缕缕倔强。
他里杰斯爱极了梁小影这份不同于这世间所有女子,甚至是不同于这个他们所处的朝代的超然脱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梁小影的笑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变得清丽,温和,犹如磨平了棱角,将自己身体上所有的刺都拔掉深深藏起来了一样。
她不再任性,不再冲动,眼神中的那份不羁和倔强更是再难觅任何踪影。
也许真的是时候该放手了。
她,并不爱自己。
不该再继续自欺欺人,掩耳盗铃,而是应该想方设法的让她快乐。
只要是为了梁小影的快乐,怎么样都可以……
里杰斯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类似自嘲的淡笑,走到了另一张长白玉桌案之前,用手执起了御笔,闭了闭眼,终于还是下笔在宣纸上挥毫。
再怎么艰难的一笔一划,里杰斯还是紧紧握着笔,微微咬着牙写完满纸。
墨迹全部干了之后,里杰斯背过身去,看不清表情,命人把这封密信小心的一定要完整送到百里息凉受伤。
那位奴才赶紧上前答应去了,却忍不住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里杰斯的背影。
背绷的笔直,甚至微微有些僵硬。
虽然是背着殿里的人,但从侧面还是能看到里杰斯攥紧的拳。
百里息凉,我里杰斯就与你约定,你若能东山再起,有能力给小影幸福、安定的生活,我定会按照信里所说,风风光光将小影再嫁给你!
往后的日子一如既往,不紧不慢的一天一天逝去着。
那些错过的光阴就如同手指缝间的流沙,握得越紧,流逝的越发快。
里杰斯再也未曾踏足过梁小影的凤凰宫。
整个后宫里的人都在猜测纷纷,梁小影是否见罪于里杰斯,惹了皇上厌弃。但里杰斯虽然不再见梁小影,其他所有一应用度等特殊待遇都与从前一样,没有一天中断过。
因为梁小影性子洗静,并不爱外面的那些纷纷扰扰,所以凤凰宫里本来就素净无声,自从里杰斯不再来之后,更是加倍的冷清安静。
称心和如意心中虽然焦急不解,但见到自己的主子影妃娘娘依然与从前一样过着自己的日子,她们俩也只能在心底庆幸幸好娘娘不曾参与凤凰宫外的诸多杂事,否则一夕之间影妃从后宫里皇上恩宠无双的专宠娘娘变成了皇上再不面见的闲寂妃嫔,这后宫里见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人又怎么能让影妃娘娘舒心呢?
梁小影从始至终面容平静,不多问不多说,就如同以前一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
外界的闲言碎语揣测纷纷,那与她梁小影又有什么关系呢?
影妃见罪于皇上而失宠,梁小影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就要喷了出来。
“娘娘!”如意性子急,见着梁小影这个样子,忍不住跺了跺脚,有些焦急的喊道:“娘娘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宫里面现在还每天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如意虽然是个下人,可也为娘娘生气!”
梁小影面上仍然是笑吟吟的,只瞅着如意和称心两人的脸,却不吭声。
称心侧脸看了如意一眼,才轻声说:“娘娘,恕称心和如意多嘴,娘娘和皇上这次究竟是……?”
梁小影拿着茶杯的手忍不住一僵,心里也觉得瞬间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阴云。
可是怎么能怪这两个丫头呢?她们都是从关心自己的角度出发的呀。梁小影心里这样想的,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情绪,继续和两个丫头打哈哈。
要怎么去回答她们呢?
就连她梁小影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确认,如何去说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呢。
夜渐渐的深了。
虽然已经是夏天,可夜晚却仍然是有丝丝凉意的。
梁小影翻来覆去的在床榻上睡不着觉,干脆用手抱着膝盖慢吞吞的坐了起来,双眼正好对着床榻对面的那扇雕花窗。
夜色如水,点星如瀑,就算是深宫里,此时仍然是一副好景色。
温柔的月光有些凉意,静静的铺洒在白天嘈杂肃穆的宫路上,平添了几分往常时并没有的妩媚静怡。
弯弯的月牙儿远远还未到圆的时候,有些俏皮的挂在天空里,在云朵儿后面隐藏起来了半个身子。
梁小影披衣起身,一个人安静的走出了自己的寝殿,走到了凤凰宫的后苑。
凄清安静的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与自己的身影相伴,独自默默行走。
仿佛回到了曾经孤独无助,孑然一身的时候,梁小影坐在了自己宫里后苑的回廊上,默默的扭头看着假山边池子里还未盛开的莲花。
四周安静无声,凉风习习,唯有天上一弯月牙,满满的将如水月光洒了下来。
梁小影闭了闭眼,忽的想起来多年前在现代时喜欢的一首歌,似乎是很符合此刻的景象。梁小影自顾自的清了清嗓子,轻声启唇唱道:“月色正朦胧,与清风把酒相送。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夜空。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乱了分寸的心动。怎么只有这首歌,会让你轻声合,醉清风。”
清婉悠扬的歌声在夜空里飘荡,引领着梁小影回到曾经在百里息凉身边时的朝朝暮暮,爱爱恨恨,数不尽的眼泪与笑容。
她忽然记起来似乎曾有那么一次,她梁小影也在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夏夜里,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中静静的把这首歌吟唱给他听。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梁小影轻轻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回廊柱上,仰着脸继续唱着:“是我想得太多,犹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最后,还有一盏烛火,燃尽我,曲终人散,谁无过错,我看破。梦镜的虚有,琴声一曲相送,还有没有情浓,风花雪月颜容。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乱了分寸的心动,蝴蝶去向无影踪,举杯消愁意正浓,无人宠。”
就如同歌里面唱的,此时此刻的梁小影忽然想要饮酒。
如果能对月独酌,何等惬意舒适?
梁小影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自己紧了紧肩上的丝绸薄披肩,向着凤凰宫里面的小厨房走去。
借着月色凭着自己记忆中的路弯弯绕绕了一会儿,梁小影总算也到了小厨房。
刚走进正屋旁偏房的门,就看见一个她梁小影不认识的奴才正坐在地上靠着炕头打盹儿,似乎睡得正香。
梁小影轻轻出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动作轻些快些,赶紧在小厨房的这个仓库里找到了酒就出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梁小影正努力的在有些黑漆漆只凭着墙上小窗里透进来的明亮月色来照明走路,却一不小心踢到了屋角地上摆放着的瓶罐。
只听见“咕咚咕咚”的一连串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威力实在是巨大。
屋子里靠着炕头原先正在打盹儿的当值宫人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像受到了惊吓一般猛的跳起来,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站在屋子中央的女人。
明亮如水的月色如绸缎般批在她的身上,一头如瀑的黑发没有任何装饰,柔顺的在脑后垂着,直到腰下。眼前的陌生女子一身素白色的衣裳,竟是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人。
当值的那个宫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大瞪着眼睛,身子一动不动,那个样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梁小影也有些愣愣的与那个宫人对望,见他的这幅样子也完全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她还以为当值的宫人发现有人偷偷进来,第一个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惊慌失措、恶狠狠的大叫“有小偷、抓小偷”吗?
就在这时梁小影才想起来了自己此时此刻的打扮。
黑发垂地、白衣飘飘,难道不是就像女鬼一样吗?
如果自己是此刻眼前当值的宫人,一觉睡醒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估计自己也会吓的说不出来话,以为是鬼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