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梁小影接着问。

冯保“扑通”跪在地上：“娘娘，老奴自知前些日子冒犯了娘娘，娘娘若生气就惩罚老奴一人吧！”

梁小影亲自扶了他起来：“想多了，冯保。你服侍我一直都尽心尽力，凡事以娘娘我为重，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罚你的念头。只是，你一心为我，我若不为你做些什么心里过意不去。”“为娘娘效力是老奴的本分。”冯保这才略略放心。

“本分是没错，但是做到你这个份上，本娘娘若不给你些回报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冯保，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梁小影说道。

“回娘娘，老奴因为天灾，七岁时便被卖给人伢子，人伢子贪图二百零两银子将老奴送入宫中，老奴家中当时只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奴不知道他们还是否在世。”冯保说道。“不曾派人寻找吗？”梁小影问道。

“回娘娘，老奴也曾托人寻找，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有音讯。”冯保的口气有些伤感。“你兄长叫什么名字？”梁小影问道。

“回娘娘，老奴兄长名冯德。”冯保说道。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找到他们。”梁小影说道。

“老奴谢娘娘体恤，从今以后，老奴定为娘娘尽心竭力，死而后已。”冯保激动地跪下说道。“起来吧！”梁小影说道。冯保又谢了才起身，眼中难掩老泪。

里杰斯重回凤凰殿，重新免了梁小影的跪拜之礼，表面上似乎又恢复了她影妃当年的无限风光。只有梁小影知道，里杰斯现在不杀她恐怕只是因为还没有完全驯服她罢了，等到她柔顺那一天也就是她的死期了。

没几日，太医冯益被发现自缢于家中，后宫当时来看热闹的好几个美人儿也都不见了踪影——来给梁小影请安的人中根本见不到了。

梁小影现在喜欢穿红衣服，鲜红的、暗红的、绛红的、绯红的、桃红的、夕阳红的、西瓜红的——林林总总的红色放满了柜子，连嘴唇都常常是红的，每次她和左昭仪站在一起就像一仙一妖。没过多久，梁小影不小心听到宫女们在背后说仙妃、妖妃，自己乐了半晌，这后宫就是个异界，仙妖人鬼各路人马的狂欢地和坟墓。

梁小影去慈寿殿请安，太后称病不见她，显阳殿也是一样的借口，梁小影暗笑，去了两次之后便和里杰斯撒娇说自己不招太后和皇后待见，里杰斯免了她去两宫行礼，此后来凤凰殿请安的人多了也勤了，只有左昭仪没有来过，梁小影也没有去拜访过。

天慢慢地冷了，梁小影哪里也不去，躲在凤凰殿里，每次泡完了澡，都会怀念温泉宫的兰汤，冬天在里面泡着简直是人间最大的享受。里杰斯在凤凰殿过夜的时候非常多，梁小影知道那是因为他的仙妃肚子大了无法侍寝，等到他生日前后仙妃的孩子就该落地了。梁小影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敌意，偶尔听到宫女们小声说翔鸾殿的那位又得了什么赏赐，梁小影都会默默地祈祷让这个孩子平安来到世上。她与这个地方的女人们本不该为敌，甚至应该同情她们，可是就是因为她们曾经温暖如父亲的老爹死了，而且死不瞑目，这笔帐不可以不算，起码要杀人者偿命，梁小影常常告诉自己，只要该死的人死了，她是不会滥杀无辜的。只不过她也常常想，如果该死的人都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也会是凶手，她也该死。于是便时常幻想着自己怎么死去，自己死去会不会有人伤心。

冬天来了，凤凰殿里时常有女人们的欢笑声，是梁小影在宴请妃子们，她们见里杰斯重回凤凰殿，自然更是迫不及待地来巴结，种种好话便成了梁小影每日调剂生活的小佐料。有一天下大雪，梁小影忽然想起富老爹和鱼儿第一次来宫里的情景，穿戴好衣服带着两个宫女到了耀德殿，这个时常空着的殿此刻也没什么人，梁小影站在门口，似乎还能看见老爹和鱼儿焦急等待忐忑不安的样子。

“老爹、鱼儿，我来了！”梁小影心里默默说道，走到那椅子上坐了，呆呆地看着地面。坐了大半天，过了午膳时分，宫女们也不敢提醒她，只陪着默默地站着。却见梁小影忽然起身往外走。

“娘娘，您要去哪儿？”宫女们跟出了耀德殿，发现梁小影走的方向不是回凤凰殿。“烧香！”梁小影说道，去烧一炷香拜祭老爹。她们离去了，一道身影从殿下柱子后走了出来，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梁小影在奉安殿烧完了香回到凤凰殿的时候，里杰斯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褪去了斗篷，梁小影过来跟里杰斯请安，却见里杰斯盯着她看。

“怎么了，皇上？”梁小影笑问。只见里杰斯起身来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睫毛上的小水珠轻轻擦掉。

“水妖，冬天也带着水！”里杰斯说道。

“什么时候的玩笑话？怎么您还记着？”梁小影笑着说道。水妖？她要是水妖她会淹没这座宫殿让一切都荡然无存。

“你不希望朕记着？”里杰斯低了头看她，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臣妾只希望您记着我的好。”梁小影说道。

“朕都记得。”里杰斯拉了她坐下。

“臣妾感恩不尽。”梁小影笑着说道。

里杰斯捏了捏她的脸，笑了。

半夜，梁小影睡着，她身边的男人醒了，看他身边的女人。她常常从他怀里翻出去，刚开始他以为她是故意的，可是看了这么多次他明白这只是她的习惯，她真正睡着的时候是蜷成一团的，抱着胳膊，摆出防备的姿势，而且她很容易惊醒，只不过一旦醒了对着他便是一脸的妩媚和堆出来的笑容，虽然美丽但却刺眼。这是他后宫之中唯一没有驯服的猫，所以他一直舍不得杀她或者将她真正打入冷宫，他想看看什么时候她能被他驯服。

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她少有的居然没有醒。他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就在他闭上眼睛没多大一会儿，旁边的女人“呼”地坐了起来，里杰斯没睁开眼睛，只是留心听着动静。她坐着没动，坐了半个多时辰才轻轻地躺下，背对着他。里杰斯睁开眼睛转头看她，却见她把自己用被子严严实实地包起来了。

第二天梁小影用过早膳之后去给里杰斯请安。

“爱妃气色不好，不舒服？”里杰斯盯着她看。

“皇上，臣妾想求您一件事。”梁小影低着头。

“说！”里杰斯说道。

“臣妾想把老爹送回江南安葬，还请皇上恩准。”梁小影说道，她梦见老爹说这里很冷。“富平已入土为安，何必再迁葬？”里杰斯问道。

“人死了都图个落叶归根，他生前我没有办法帮他达成心愿，希望死后可以替他做到。”梁小影说道。

“准奏！”里杰斯想了想：“这件事朕派人去处理，爱妃不必担心。”“谢皇上！不过，臣妾想在迁葬之前去拜祭。”梁小影说道。

“准！”里杰斯很痛快地答应了。

梁小影谢了恩匆匆走了。回到凤凰殿命冯保等准备仪仗，找了件纯白的衣服带着，出了宫门除了仪仗之外，还有里杰斯派来的几十个黑衣侍卫和礼部的一些官员。

出了城门向西郊行进，队伍加快了速度，走了许久轿子才停了下来，冯保过来请她下轿，说是已到了地方。梁小影点头，换了纯白的衣服下轿，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几座不小的坟头看起来像是放大的馒头。

“娘娘这边请。”冯保扶着她来到一座坟前。

坟是圆形的石坟，看起来很有气势。坟前一块丈余高的石碑，只四个字“富平之墓”。梁小影看着坟，鼻子一酸，她宁可躺在里面的是她。

香烛供品等早已备好，坟前也摆好了厚厚的蒲团，侍卫和太监宫女们远远地静静地垂首侍立。梁小影跪在坟前磕了头却不起身，冯保忙躬身过来小声说道：“娘娘以尊跪卑，泉下人会不得安宁。”

梁小影抬头冷冷看他一眼，冯保忙低了头。

又跪了一会儿，辛情起身，冯保忙过来扶着：“娘娘，要开坟移棺，娘娘还是回避的好！”“不！我要看着！”梁小影说道，“动手吧！”

礼部官员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似乎还有个巫师神神鬼鬼地念了些什么咒语。梁小影就面目冰冷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掘坟，等坟被挖开，露出了巨大的剥了漆的黑色棺木，梁小影握紧了拳头。“开棺！”梁小影轻轻说出两个字。

“娘娘~~~”冯保和一干人都惊讶，皇上的意思是移棺迁葬，这影妃非要开棺~~~“开棺！”梁小影重复道。开了棺她才知道老爹怎么死的。

冯保挥了挥手，侍卫们忙去了。因为棺木材质较硬，所以开棺着实用了些时间，梁小影就冷冷地站在那儿等着、看着。

棺木里只有森森白骨和已经烂得差不多的几块华贵布料。

“老爹，对不起，今天才送你回乡。不过，回了江南，以后就不会这么冷了！”梁小影将布料拿开，仔细审视一遍之后，低头一块块拾起骸骨，冯保和侍卫们都愣住了。愣愣地看着辛情将骸骨细心地包好，像是对待容易破碎的工艺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