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晟煦不知她的心绪,他低低地笑,头整个搁在她肩上,薄唇轻柔地贴住她的脖颈辗转吸吮,若是往常,她会任他吻,享受温存时刻,等待激情缱绻,可今天,那一丝丝的酥麻感蔓延开,始终抵达不了她的心。胸口,闷闷的;心,涩涩的。
温存与激情太形而上,是一时欢娱和难以明状的幻觉,人生只有痛,够真切够深刻。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当我是林妹妹?”她一边说一边向前试着坐直身体,试图离开他的怀抱。
周晟煦感觉到她的挣扎,抬起埋在她颈间作怪的头,在她腰间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怎么了?”他想了想压低声音:“严格说来,你还真没在我面前哭过。”
“恩哼。”她轻哼。
周晟煦伸手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她望着他,直视他眼底,想看穿他的秘密。可是,人怎能看穿另一个人的心?即使相拥在一起,两心之间不是还隔着两层皮么?
见她默默凝视他,他盯着她逼问:“洛洛,你还没告诉她刚才你到底梦到什么,哭得那么惨?”
“梦到家里被小偷洗劫一空,够不够悲情?”她霍地咬唇一笑,原来他也修炼读心术。
“开什么玩笑!”周晟煦刮她鼻子,神情异常认真:“近来压力很大是吗?你啊,爱逞能。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每次都要我三敲九扣才能拼凑出个大概来。这点时常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她呆了一下,只有她在藏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事?你不也在藏?迎向他有神的眼,忽然有问清楚问明白的冲动。
深吸口气,她决定拷问坏人:“阿煦……”
“什么?”
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再度语塞。她不要美丽的谎言,再美丽,它还是谎言。
“恩,刚没擦手。”心思一转,她把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一手粘粘的桔子汁,难怪一直不舒服。
周晟煦条件反射性地楞了一下,而后哭笑不得地摇头:“我败给你了。这么久你才发现?!快去洗,当心别弄衣服上。”
她撇嘴不吭声,谁刚才抢她桔子又抱住她不让人离开的?
他去卧室将纸巾盒拿出来,摊手说:“纸巾全耗在孟姜女的眼泪上了。我去楼下超市买,马上回来。”
“顺便带瓶洗手液,谢谢。”她站在厨房里冲玄关大喊。
“知道,几天没过来,你这儿快变非洲难民营了。”
调侃的话伴着关门声响飘进来,她回客厅打开电视折腾遥控器。
翻到部偶像时装剧,演员们在撕心裂肺的相互表白,没注意说了什么,她耸搭着头一个劲地想,为什么只是表白呢?再自答:因为说永远比做简单,因为这是电视剧。现实中哪来这许多直白的话说?都是面子大过天的人。
“唔唔唔……”突兀的怪声在屋里响,吓她一跳。
仔细听听,象是手机的震动声。她爬起来拽过周晟煦的外套,循声翻出手机,这时候手机的震动嘎然而止。
什么嘛,耽误本姑娘看电视。看到彩屏显示有未接听来电,她随手按下察看键。
来电显示一下子跳入眼帘,Abby三个字如准雷般“咚”的一下落在心上,一股不知道算什么的火焰猛然上冲,冲得她整个头快要炸开来,他们果然一直有联系。
她握紧手里的手机,心跳不稳。刚才怎么就问不出口?几个字,有什么好为难的?苏洛洛啊,你好没用!
正猜测Abby找周晟煦做什么,电信公司一条短信过来,通知来电转入语音信箱,信箱内未听来电有四条。
她放回他的手机,撑住头想了想,又拿了回来拨出信箱号码,按密码提示输入她的生日,信箱通了。她按序接听:“周晟煦,晚上记得回家吃饭,伯母请了省政府一些朋友和几位董事,他们都会来。”温暖的声音。
“周总,我是亚萍,刚才您走得匆忙,有几份文件没签,下午有家厂商代表要来拜访,您看怎么安排合适?文件是否请人带给你?行政会需要改期吗?”
“叶先生,您好。这里是洗衣店,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了,您随时可以过来取。”
“煦,昨天真是谢谢你,幸好有你在。为了表示感谢,下午她请你去老地方喝咖啡,听到留言给我电话吧。”
甜美娇柔的声音似雪风吹来,吹得她身上遍体生寒。她不想打扰周晟煦工作,他竟有时间去陪Abby。
她理解初恋对女人重要,叫男人难忘,只是不知道火辣辣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终究不同。
放下手机,她恨恨地重新拿起桔子,打算撑死自己让他难过。没有觉察剥桔子的手指在发抖,显示屏上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
女人问:“我哪里比不上她,你要这么对我?”
男人答:“你处处都比她强,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女人哭泣说:“不!我不介意你心里有她,我要跟你在一起,只有那样,我才会幸福!”
男人为难:“对不起,这辈子我只爱她。”
女人咬牙:“为了她而不要我吗?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的!”
……
苍天啊!究竟哪个白痴想出这么恶心的剧情和对白?
她歪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肥皂剧。用迷情惑众,以痴情欺众,是影视娱乐界内的怪病,偏偏传染力极强,导演、编剧到演员无一幸免。
这个世界早就没有柳下惠了,哪位狐妹妹抱怨男人不解风情,不如先检讨自身修行是否到家?比如电视里这位美眉,矫揉造作不入戏,她是男人也不会选她。强烈建议导演换Abby那类使人过目不忘的女子试看看,男人的反应绝对截然不同。
门锁转动声响起,她神经紧绷心跳如擂,分不清是紧张多,还是愤怒多。手无意识地摁住放在身旁的手机,该来的总会来,要解决的始终要解决,除了坚强面对别无他途。
“洛洛,她买了牛奶和鸡蛋,待会儿放冰箱,你早晨记得热来吃。”周晟煦把超市的大塑料袋放在餐桌上,“喏,纸巾。”
一大盒纸巾搁到茶几上,她抬头看他,斟酌怎么开口。
他见她呆呆望住他,不知所以帅气地笑开,“怎么了?”
待眼光转到那一大摊桔子籽和桔子皮上,他的笑容立马消失,眉峰瞬间拧起:“怎么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把桔子一气全吃了?”
“喔,刚吃了药,嘴里苦,就吃桔子啰。”她面不改色,不理会他的责难。
周晟煦抿紧薄唇,拿她没辄:“大小姐,只要你的胃不学你耍脾气,你想吃多少斤桔子我都不管。”
“不吃也吃光了,忘了给你留,下次我会记得。”她扭头,不甩他。
周晟煦侧身半坐到沙发上,无奈地说:“小机灵鬼,知道你怕苦,给你买了这个。”
修长有力的手横到她面前,他的手里握着一卷薄荷糖,淡蓝色的包装纸,包裹得紧紧的长条形。她把糖接过来,硬硬的方糖抵住柔软的手心,真实的触感让她心底既涩且甜,积蓄的战斗力迅速流失。
“只准药后吃一点,零食吃多了对胃也不好,听见没有?”
体贴的话在耳边回绕,把她想说的话全哽在喉咙处。
周晟煦揽过她的头枕在他肩上,她们没有说话,静静依偎好半晌。他的怀抱太温暖,容易叫她做梦。
做梦?!不!好梦由来最易醒。苏洛洛,你不能中糖衣炮弹!温情脉脉、甜言蜜语对她没用,用在许美人身上比较实际。
“怎么不说话?”
整整精神,她选择旁敲侧击:“说什么,说电视很好看?你没看到刚才那第三者有多嚣张,偏偏男主角立场不坚定,看得她好郁闷,实在替女主角捏把冷汗。阿煦,你说换做是你,会不会左摇右摆,有心瞒我?”
问完她专注地等他答案,心中无限希望:周晟煦,你别叫我失望。
“小傻瓜,这是问的什么傻问题。”
他的避重就轻让她顿时全身冰冷,是她问得不够明白?好,那就明白地问!
“周晟煦,你最近有和Abby在一起吗?她应该找过你吧?”绝好的台阶,你只需接着往下说就可以了,如果你现在肯说你们的纠葛,只要你一个解释,她信!
“你这个小克格勃,安插了间谍么?”周晟煦揽住她肩膀的手收了一下,“她偶尔会来找我,你知道,我不能做的太难看。”
她僵住,顷刻间心情由企盼变了灰暗,这些都不是她期望的答案。
小机灵鬼,小傻瓜,小克格勃,什么都说光了,独独没说“孩子”,没说“老地方”,没说昨天!真是守口如瓶!
她心底苦涩不堪,嘴角挂上了冷笑。人心,果是最难猜测、最难摸索的,事到如今,除了自己,她还能够相信谁?
他一直都很会演戏,从第一次见他她就分明知道。
拉下他的手,她面无表情:“不劳你费心她的晚饭,今晚你家有贵客。不过你最好现在就走,有人等你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