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花店里挑花时,秦菲的电话又追过来了,“有件事儿忘了说。”
莫小米跟急行军似的,“赶紧说,老陈今天从贵州回来,要上我们家呢。”
“哦?今天上午,陈奕救的那女孩你知道吧?就掉湖里那个,她家人来我这儿打听陈奕了,要当面感谢救命之恩呢,我把地址告诉他们了。”
“啊?”莫小米这才反应过来在咖啡馆门口撞见的是谁了,“我已经见过了,不像感谢救命之恩的,那态度跟要帐似的。”
“是嘛,我还告诉他们尽量白天去,晚上家里有老人,不方便。”
“啊?”莫小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把我家地址告诉他们了?”
“陈奕不是住在你家吗?”秦菲疑惑着,可不就是说的你家地址嘛。
莫小米直接挂了电话,这要是在小区里锣鼓齐鸣的,再送面锦旗,不光是她妈成天要夸女婿,估计出行都是受着注目礼,都离婚了还住在一起,叫什么事儿啊!这人真够裹乱的。
到了家门口,手里捧了一束花,翻包找钥匙,折腾得胳膊酸疼也没找到,只好敲门。估计陈清婉已经来了,所以莫小米拿捏着力度,轻轻叩,自己都觉得文雅,结果半天没人理,还隐约听见里面的谈话声,无奈加大力量,咚咚咚地敲,竟然从里面传来爆笑声,莫小米气结,狠狠地踹了一下。
门开了,莫小米来不及收回腿,姿势尴尬,令她更为尴尬的是,客厅里聚集着四五个陌生人,站着的坐着的都是生面孔,齐刷刷地盯着她,连开门的那人都不认识,大高个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莫小米就差点头哈腰赔不是了,自己家的门都能踢错,这脑袋真是欠抽。正要退出门外时,陈奕也出现在门口,“你干吗呢不进去?我刚下楼接我妈。”陈清婉跟在他身后,笑眯眯的。
先前坐在沙发上的那几位已经站起来,在确认了莫小米身份之后都堆起了笑脸,一一握手,一个女的还热情地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莫小姐,咱们上午已经见过了吧?在咖啡馆门口,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细细打量,还真是上午的金刚女,只是不那样翻白眼了,言语间礼貌得体,如此大的反差,令莫小米心生恶感,淡淡地附和着,坐在一旁。陈奕见状,笑笑,打着圆场,“各位刚才的提议咱们改天吧,今天我妈刚出差回来,拉拉家常,您家小姐的事儿也不用这么放在心上,我没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您各位再抬举我反而让我难为情了。”
又客套了几句,这些人才走,临走记下了陈奕的电话号码。客厅恢复了清净,莫小米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缘由,陈奕也懒得再讲一遍,只有小米妈才那么勤快,又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见义勇为的奇闻逸事,最后又觉得奇怪,“那几个男的不知道什么身份,那女的说是什么管家,这年头了还有管家?”
莫小米想起那一串儿8的车牌,抱着陈清婉胳膊,酸溜溜地说了句,“某人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我见过那小姐,绝对豪门。”
不等陈奕奚落,陈清婉顺手捏捏她鼻子,“他才不是什么凤凰,你倒可以试试作我们家的凤凰。”
席间,谈起了这趟远赴贵州的出差之旅,陈清婉很感慨,住在城市里的人绝对无法想像大山里的孩子是如何求学的,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沟壑丛生的村庄中,孩子们需要徒步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学校。冬天的日头短暂,他们必须早上六点多摸黑走路才能保证上课不迟到。在考察某个县时,住所被安排在公社里,屋子东墙的外面就是万丈深渊,风越过沟底的声音好像野兽的哭嚎一样,院子里有一颗干枯的酸枣树,一遇夜风就会发出萧瑟的沙沙声,让人战栗不已。
“孩子们都问我,城市里有什么?我说,有楼房,有汽车,有电话。孩子们又问,有没有新华字典?我很奇怪,难道你们没有字典?班长说,老师有一本,不过那是老师的老师用过的,因为每天都要用,已经很破了,缺了好多页。”陈清婉说着说着,眼神忧伤,在那个地方呆了三天,她没洗脸没刷牙,因为要用的水是别人的饮用水,洗漱竟是形而上的事情。
气氛有些凝重。陈奕给前岳父斟满了酒,碰一下,一饮而尽,转头又对他母亲说,“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无条件支持你。”
桌上的人都不知所以,莫小米停下筷子,“您要干什么啊?”
陈清婉感激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说,“建学校,把我公司每年收益的一半拿出来,尽可能地做下去。”
“您……真是个好人。”莫小米想恭维几句,但那些花里胡哨的话都说不出口。
陈清婉哈哈笑着,指指菜,“不说这些了,轻松点儿,小奕去给我找个杯子,我今天非得好好审问你们,到底进行到哪道程序了?”
小米妈这才兴奋起来,这一桌子硬菜可不能白准备了,在桌下掐了下小米爸的腿,一顿饭极尽撺掇之能事。莫小米闷头吃着,任由他们亲家长亲家短的互相吹捧,陈奕也会顺竿儿爬,一个劲儿给她夹菜,自动扮演着好夫君的角色。
一个下午没得到任何八卦消息,秦菲有点怅然若失。一到傍晚时分,就呼珊温一起吃饭,要是连吃饭都悲悲凄凄了,这单身生活也太惨不忍睹了。貌似珊温同学爱吃烧烤的恶习遭到了报应,一顿饭的时间已经奔厕所八回了,满桌子的菜也提不起秦菲的胃口,这么折腾下去,竟然磨蹭掉了几个小时。
窗外是无限流光,车灯,霓虹,远处的高楼大厦都陷入一片星光点点,临近的写字楼里仍有人头攒动,丝毫不忌讳这几近午夜的时间。空气有点凉,秦菲不停地搓着手掌,微红了,仍然凉。空空如也的手,没有戒指,没有手链,没有指甲油,只一双白净的手,她突然没来由的恐慌。一双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放在膝上,显得局促,两只手互握着,好像很紧张,小时候穿过陌生巷子时都会把手插在裤兜里,可此时的裙装让她手足无措。就这么空举着一双手,似乎裤兜已经不只是裤兜,更像是一个安全的堡垒,让她不至于太多的暴露在敌方面前。
身边的女食客膝上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哄着,“宝宝乖,乖嘛,再吃一口,你看呀,黄色的颗颗是玉米,来,跟妈妈说,玉……米。”秦菲看不见宝宝的脸,只听见奶声奶气地咿呀了几声,不分明,她却跟着那位母亲一起喜悦,一起笑。心里的柔软一点点融化,淌着蜜,宝宝的小胳膊泛着肉肉的粉色,每一次咯咯的笑声,都像八音盒一般美妙。
就在她沉醉其中时,这位母亲朝她走过来,有点歉意地说,“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秦菲慌忙起身,这位年轻的母亲身形纤弱,抱着宝宝的那只胳膊明显吃力。
几句交谈过后,秦菲犹豫着接过宝宝,放在怀中,轻轻地摇着臂弯,学她的母亲用糯糯的声音哄着,“宝宝乖,妈妈去厕所了,一下下就回来哦!妈妈最爱乖宝宝,阿姨替妈妈照顾你,好不好呀?”秦菲只是自说自话,表达着内心的欢喜,怀中的小人儿丝毫不怕生,而且大眼睛一个劲儿眨巴,长睫毛一翘一翘的,好像在探究什么,小脑袋歪向一侧,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
秦菲笑着把耳朵贴近,故意逗弄宝宝,“我知道宝宝说什么,她说,阿姨你好漂亮,对不对呀,阿姨好漂亮……”宝宝本来还处于考察阶段,小脸儿上并没什么表情,听到这句,居然笑起来,咯咯笑个不停,好像在笑这个自恋到极致的阿姨,小手在空中挥舞个不停。秦菲趁机握住,这小手儿,多小呵,软软的,手背上有五个小小的窝儿,都好像盛着蜜似的,让人甜到心里。
小嘴巴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不时从嘴角流出口水,秦菲细细地用手帕擦干净,陪着她一起嘟嘟嘟,“是火车么?宝宝有没有坐过火车呀,好长好长的火车,能带着宝宝去好远好远的地方,全世界哦!阿姨要带宝宝去迪士尼乐园,有唐老鸭和米老鼠,还有白雪公主,我们的宝宝长大之后,一定像白雪公主一样美丽,善良……”
宝宝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说到火车,她的小眉头就皱一下,似乎在脑海里搜寻不到这个词语,有点苦恼;但说到白雪公主,美丽,善良,她就笑得很甜,小手握住了秦菲的一个食指,似乎有点迫不急待。在她星星似的瞳孔里,秦菲看见了自己,许久没见过的笑意荡漾在脸上,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表达。
母亲走过来,感谢了半天,秦菲愣是把孩子抱在怀里不撒手,一直夸着宝宝聪明懂事漂亮,不时学各种动物的声音去逗弄宝宝,每次宝宝都拍着手大笑,丝毫没有找妈妈的意思,宝宝的母亲反倒很尴尬。
珊温甩着手出来,看见秦菲滑稽的挤眉弄眼,疑惑地问,“你抱谁的孩子?”旁边的母亲慌忙指指自己,这才得以抱走宝宝,秦菲恋恋不舍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错愕,怀疑宝宝的母亲到底是哪位。
“我就上了趟厕所,你怎么就抢人家孩子了?啧啧,还伤感上了,”珊温拿起包包去结帐,不忘奚落她几句,“玩上瘾了?上淘宝看有没有,我给你买一个,别哭别哭!”
秦菲跟在身后,蔫儿蔫儿的,脸上阴的能拧出水来,突然在门口站住,说,“我要生孩子!”把珊温吓一跳,好说歹说拖到了车前,还不动唤,双眼发直,问急了才说,“我就是要生孩子!”
从包里摸出钥匙,珊温哄着人家坐进车里,这才安稳下来,“说吧,怎么生?试管婴儿啊?”秦菲气急败坏地从后座爬过来,把头夹在前座中间,吼叫,“什么试管婴儿,老娘又不是生不了!找个愿意生孩子的,只要是个男人就行!”
“这说的轻巧,你以为是牲口啊,一撅屁股就能行?是个男人,得愿意生孩子,最关键的是,他必须是一个愿意和你共同生孩子的男人!哪儿那么简单!嘁!”珊温的话经常像针似的扎疼人心,她不屑于说些无意义的安慰,尤其是在朋友昏头昏脑的时候,立场不坚定的安慰无异于火上浇油。
秦菲悻悻地退回去,摔到后座的声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又突然兴奋起来,“嘿,你还别打击我,搞不好就有人愿意!”那般笃定的态度倒激起了珊温的兴趣,谁呀谁呀一路打听个不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