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梦苑各厢房灯火渐熄,唯有主卧房内烛光莹莹,喜儿奉命送上猴子摘略显忐忑的静候在侧,望着斜靠在床榻边小寐的梦心,几欲开口询问却最终没有吱声,只得静静的恭立不语。看着白玉描金茶盏里热气缭绕,渐至稀薄,直至了胜于无,梦心依然呼吸均匀好似己经完全入睡。
喜儿终于沉不住气了,低若蚊鸣的小心言道:“大少奶奶,奴婢伺候您歇下就寝吧。”低声唤毕,却见梦心仅是轻嗡一声,并不说话,声调又稍稍提高少许再次唤道:“大少奶奶,如今虽己入夏,但合衣而眠却是于身子不利的,奴婢伺候您躺下可好?”
喜儿接连的两声呼唤,终于成功的将梦心‘唤醒’。只见梦心双手扬起向外展开,慵懒的打了个呵欠,眼帘微抬淡淡审视着喜儿许久之后,面无表情的言道:“我的猴子摘呢?”
“哦,在这里。”喜儿见梦心终于有了反应,立即将桌上己微凉的猴子摘托在手里,小心的轻探杯肚言道:“回大少奶奶,这茶己经凉了。奴婢给您换一盏热的吧?”
“不必了,茶凉了不要紧,只要心里不凉就好。呈上来吧。”梦心依然面无表情,伸手接过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一口,继续言道:“好茶,即使凉了,喝着也让人心生惬意。喜儿,你坐下尝尝这盏茶,醇香绕舌实乃佳品。”言毕,眉梢微扬望着喜儿,脸庞上好似带着隐隐笑意,却又不太真切。
喜儿微惊急言道:“奴婢不敢。”
“叫你坐下尝尝,你只管照做便是。好东西与人分享才能见其乐趣。”梦心语速依旧不紧不慢,语气里却流露出丝丝不容抗拒之色。
“这......”喜儿忐忑不安的看了梦心一眼,迟疑间见其眼神果决,踌躇一番只得给自己倒上半盏茶汤,恭敬的虚坐在梦心对面的月牙凳上,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
梦心满意的笑开了,言道:“怎么样。这猴子摘不错吧?”
“嗯,奴婢虽不懂茶,但喝起来却很是爽口。”喜儿不知梦心此时为何有此雅性,与自己如此卑微的丫头品起茶来,只得谨慎的顺着话往下说。
“你可知,为何此茶名唤猴子摘?”梦心把玩着手里精致的白玉茶杯,也不看向喜儿,只自顾自的言道:“所谓猴子摘顾名思义便知为猴子所采摘的茶叶。有的茶树生在山峰顶端悬崖峭壁之上,远离人烟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故而这种茶树上的茶叶最为醇香娇嬾,饮之犹如琼浆仙露唇齿留香。可由于其生长的地势极为险要,人力是绝无可能攀登采之。于是茶农便驯养专门采摘茶叶的猕猴,上山采摘茶叶。‘猴子摘’因此而得名。”
“大少奶奶懂得真多。奴婢受教了。”梦心侃侃而谈一大通,喜儿听的入了神,神色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笑着言道:“好聪明的猴子。”
“是啊。猕猴异常机敏。每日在悬崖峭壁上下翻腾为主人采摘茶叶,虽是畜牲却异常听话对主人忠心不二。不过......”梦心说到此处,刻意放慢语速别有深意的扫了喜儿一眼,继续言道:“不过有的人却还比不得畜牲,吃主子的、用主子的,心却在别人那里。更时不时的在主子背心里伺机扎阴针。喜儿,你说这种人主子还留得吗?”说到此处,梦心故意拖长音调,眸子定定的深凝着喜儿。
喜儿越听越不对味,到最后背心早己冷汗淋漓,脸色青白相交,被梦心冷声一问,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怯声问道:“大少奶奶,奴婢不明白您说的什么?”
“啪!”梦心重重的将茶盏放在床头红木案上,黄澄澄的茶汤飞溅而出,将案面打湿一大遍,狠声问道:“喜儿,聪明如你,果真的听不懂本少奶奶说的什么?我来问你,柳儿身上的那方丝绢,可是你从我房里偷出,趁其不备放入她怀里的?”
喜儿见梦心动了怒气,吓的从月牙凳上跌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言道:“大少奶奶饶命,喜儿知错了。”
“说说看,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梦心冷声言道。
喜儿伏地深深埋首,不敢看梦心,低声言道:“是四姨娘。”
“继续说。”梦心言道。
“奴婢有苦衷啊,大少奶奶。奴婢父亲早逝,家中有残疾的哥哥和体弱多病的母亲,为了维持生计才会卖身入府,但是由于哥哥患有严重的腿疾,根本不能劳作,母亲多病仅能替人纳鞋底做些粗活赚些碎钱,奴婢的月钱全数拿回家里贴补却仅能勉强维持。
如今哥哥到了适婚的年纪,家里这样状况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啊。母亲为此愁的头发都白了。前些时候,奴婢的哥哥来找奴婢取家用,被四姨娘无意看见了,便给了奴婢许多银两。唯一的条件便是要奴婢帮她留意梦苑里的动静。奴婢一时被钱财迷了心智,心想着家里终于可以暂脱困境,所以才会做出对不起大少奶奶的事情来。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大少奶奶饶命啊。”喜儿说完,对梦心不停的磕头。
“我来问你。谢氏房里的麝香你是怎么弄上去的?”其实梦心也不确定,谢氏房中麝香之事与喜儿有无关系,有此一问其实是故意哐她。
喜儿神色一愣,泪眼朦胧的看了梦心一眼,似乎有些惊诧又似乎在迟疑着什么:“这......三姨娘房里的麝香与奴婢无关啊,奴婢只是......只是......”
“说!”梦心声调骤升。
“四姨娘吩咐奴婢一定要想法子,在三姨娘房里插上一株柳叶桃花。可当日您去幽院时,却仅带柳儿姐。奴婢无从下手,只得故意在柳儿姐面前提起,如今柳叶桃花开的艳丽,三姨娘禁于幽院里定然很少看见这些颜色,若采些插花定然增色。”喜儿拭了拭眼角滑落的泪珠,低声言道:“其实奴婢心里也没底,柳儿姐会不会真的采摘柳叶桃花前去,只想着尽量一试。没想到柳儿姐果真在三姨娘房里插了柳叶桃花。至于那麝香,奴婢真的不知情啊。请大少奶奶明鉴!”
“丝绢之事,你知道多少,苏氏又是怎样对你提起的?”梦心继续问道。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听四姨娘说,您以前有个相好的,如今被二姨娘给发现了,此番定然要让你在爷面前抬不起头来,而被休弃出府。”喜儿一面说话一面小心的观察着梦心神情变化,生怕所说之言惹恼了梦心。
“好啊,果真是她二人联手想要害我。”梦心一声冷笑,复而对喜儿言道:“今夜你与本少奶奶如此畅开‘谈心’?接下来你可有打算?”
“奴婢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如今奴婢知错了,还望大少奶奶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喜儿伏在地上,拖着哭腔言道。
“哦?说来听听。”梦心对将功赎罪这个话题,自然是异常感兴趣的。
“奴婢愿意在大少爷面前替大少奶奶指证四姨娘,还大少奶奶清白。”喜儿抬头一脸坚定的望着梦心言道。
“可你是我的人,若冒然指证,苏氏定会死不承认,指不定反咬我们主仆二人,故意串通一气陷害她。”
“大少奶奶放心,当初四姨娘赏奴婢银子时,用一个蓝缎锦袋装的银子。那锦袋的绣法一看见知是四姨娘的手艺。奴婢可将锦袋拿出用作四姨娘收买奴婢的证据。”喜儿杏眼微转,讨好的对梦心言道。
“嗯,这个法子可行。明日你先不动声色,不要让二房和四房里的人怀疑你,你继续装作她们的人即可。若此事办好了。你前面犯下的错,也就一并勾消了。”梦心满意的点头言道。
“是,奴婢错过一次。多谢大少奶奶给奴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喜儿颌首言道,随即又是好一番叩拜以示悔意。与此同时,眸子深处却有一抹诡异之色稍纵即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