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在告别前，留下这一个冬季最大的一场雪，周小蝶记得那一天在雪地里，就在那一株梧桐树下，长长久久地缩在了齐天诺的怀抱里。

雪簌簌地飘落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弥漫着清冷的味道，齐天诺轻轻地拭去飘落到周小蝶头上的几片雪花，他想带她回南京，迫不及待的，就像上次迫不及待地介绍给天舞相识。

他想早早地抓牢她，再也不松手，再也不给她像蝴蝶一样飞离自己的机会。伸出手，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手心里，却在紧握着的瞬间化为水消失殆尽。

齐天诺突然有着莫名的不安，他看着周小蝶为难地摇了摇头，“天诺，是不是太快了点？”

周小蝶依旧将头埋进齐天诺的怀抱里，他的心跳就在耳畔，强有力地震动着自己的耳膜，“天诺，我这样去很唐突，再者，我也很久没有回家了。”

家，那是怎样一个温馨的字眼。

周小蝶只觉得鼻子隐隐地有着酸涩，齐天诺的大手已再一次抚上了她的发端，“那年后我们选一个黄道吉日？”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风雪里，周小蝶呆望着四层的窗口，她记得一江之隔的那一端，她的家就在那里，那里，所有的美好与温馨都只停留在十岁，十岁的小女孩子，被父亲遗忘了，她只记得那一年，母亲每晚都哭肿着双眼。

两年后，她固执地叫那个出现在母亲身边的那个男人为“叔叔”，她固执地搬去与外婆同住，固执地在毕业后租住在这小小的屋子里。

手机铃声霎时间响起，周小蝶盯了眼那一排数字，颇为无奈地推上了滑盖，“小蝶，明天回来吃饭吧，好歹一年到头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恳求。

明天，是除夕，万家灯火，倦鸟归巢。

一年三百多天，周小蝶唯一在那个家呆的一天，母亲满脸堆着笑地削着苹果，可周小蝶看得到，她的笑容里，满含歉意。身侧，那个年幼的弟弟炫耀着手中变形金刚的玩具，那个双鬓带着花白的“叔叔”系着围裙隐在了厨房里。

她不讨厌他，但她排斥他，她做不到叫他一声“爸爸”，那是一个带着亲情的称呼，而他与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如果可以，周小蝶想要的是一个人与一生的相依。

新年的钟声敲响，无数绚烂的烟花冲上夜空，瞬间开满五彩的颜色照亮整个夜空，瞬间便冷却，再一次将一方夜空回归黑暗，再期待下一朵烟花的盛开。

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烟花却将最灿烂的笑颜留在了这世间。

当夜渐渐深了，当喧嚣的都市也渐渐沉睡了，依旧昏暗的路灯下，唯有烟花的硫磺气息，在空气中弥散，一点一滴。

只有香如故，惟有香如故。

关上窗，夜的颜色消失在窗帘外，这里依旧是她小小的闺房，小小的，仅容自己转身，她记得从小自己便喜欢静静地趴在窗边，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们，静静地看夕阳西下，看晚霞映红整片天，染红整个街道，她喜欢静，可家里的静总是会被父亲的怒吼声撕破，于是逃离，成了她唯一的选择，逃到顶楼上，那里，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新年的伊始，周小蝶依旧选择了逃离，她将时间泡在了江城的海底世界里，长江边上长大的孩子，都如同一尾鱼。

换上金色美人鱼的装束，周小蝶滑进了那个深海一样的大鱼缸里，她喜欢近距离地欣赏那些五颜六色的鱼，喜欢摸摸它们滑滑的背鳍，甚至于喜欢跟在它们的身后，与它们来一场追逐的游戏。

她记得起初只是为了打发君沫磊不能相陪的假期，可却在无意间，却发现喜欢上了这里。母亲说，自己幼小还不会走路时，便被父亲带到了游泳池里，或许，这也是父亲唯一留给周小蝶的记忆。

唯一的，却是一生都无法忘却与摆脱的。

尽管周小蝶已记不起父亲的脸。

温热的海水，有着淡淡鱼腥的气息，周小蝶穿梭往返其间，她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金色的鱼尾在水里游曳着美丽的弧度，甚至于有彩色的小鱼从自己发间穿插而过，贴着自己的脸庞向前游去，透过透明的鱼缸，周小蝶看到脚下的海底隧道里，有游客在欢呼雀跃。

甚至于好几次，周小蝶都认得出几张熟悉的面孔，可是谁都不曾想到，在这里像鱼一样给人们带来惊喜的，曾经就是身旁无比熟悉的人，除了左青青，周小蝶想，这世上估计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还会有这份不可思议的兼职，可周小蝶享受整个变身美人鱼的过程。

这是一天里最后的一场了，整个海底隧道里，游客已寥寥无几了，隧道里两个身影在晃动着，她看到他猛追了几步前面的女子，霸道地将她拥进了怀里，托住她的头颈，狠狠地吻了下去。而那个女子，挣扎着，却在最后将狠命往外推的双手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她看着他们亲吻后隔着鱼缸向自己挥挥手，他们的脸上带着甜蜜。美人鱼见证的爱情，是不是也会如同美人鱼的传说与生命一样，长久不衰？

周小蝶在更衣室里突然地想起了齐天诺，莲蓬头的水顺着发梢在全身游走，如果齐天诺知道自己曾经是海底世界的一尾鱼，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手机上有着五六条未读的信息，几乎每隔几分钟，他的信息便会在清脆的一声后闪耀着屏幕，周小蝶一一地读着，她发现她也不能免俗，她也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尽管之前的一场恋爱，向对方诉说甜言蜜语的，都是自己。

爱情是两个人的游戏，而这种游戏，却因不同的两人，不同的经营方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局。

一生只与一个牵手，一生只与一人相伴终生，做到这一点，就是那么的困难吗？

周小蝶在公车经过家的时候跳了下来，空气里，仿佛还弥漫着烟花的清冷气息，仰望着那个窗口，周小蝶却没有勇气再向前迈进一步。

再一次跳上公车，周小蝶看着那栋房子渐渐地后退而去，直至消失在街角，再也看不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