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文绣第三次来到御书房,终于发现了匾额上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个名叫简溪的人,在大景朝的天子书房上留下了自己的字迹。既没听说哪个书法大家叫这个名字,也不是皇家哪位长辈的名讳。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很受皇上重视。
而这个简溪一看便知是女子名,那么……文绣联想到当今这位天子对自己的奇怪态度,一定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文绣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
虽然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和华文府的任何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回去的希望一天比一天更加渺茫,文绣已经逐渐把自己带入了这个身体的角色里,这里的人和事都是她无法舍弃的。
特别如今她以女子之声入了朝廷为官,虽然目前只是闲散虚职,但未来却大有可为,她已经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期望能够在这片陌生的国土上有一番作为。
在这个时候,突然得知自己可能和当今天子有些关联,怎能不叫她心神震动?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文绣觉得很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
文绣仰着脖子发呆时,简单小公公也呆呆抬头看着天空。
回过神的文绣转眼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乐道:“你看什么?”
简单揉了揉脖子,不好意思道:“我看小文大人看着天,我以为天上有什么景致。我也想着看看,发现天上的云朵果然好看,结果就看住了。”
作为一个职业太监,这么文艺真的好吗?
文绣摇摇头,提起官袍,抬脚进了御书房。正要行礼,上面已经传来天子的声音:“免了。”
文绣松了口气,老实说,上辈子她连父母都没跪过。到了这里却规矩繁多,烦不胜烦。好在天子是个仁厚人,除了大朝会,平时也不要求群臣跪拜。
低着头规矩站在下面的文绣突然觉得有目光看向自己,微微抬起头看去。正中间坐着黄袍天子,左右两旁分别站立着两人,赫然是多日未见的景越和红绫。
他们二人盯着文绣,文绣看看景越,又看看红绫。
景越身为皇子,时常出入御书房没什么可奇怪的。可红绫怎么也在这里?又发现她身上穿着内廷宫女的服饰,文绣顿时脸色一变。
红绫要求待在皇上身边,就为了做一宫女?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内廷宫女也算是皇上的女人?
一直以来,文绣都知道红绫来京都的目的是为了见景帝。可对于原因红绫却绝口不提,文绣不愿强人所难,也从不过问,只是一心为她能够见到景帝做筹划。好不容易成了事,把红绫送进宫和景帝见面,就得到这个结果?
文绣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她不相信红绫师姐是这种人!
她要问个明白!
这几个月的生活到底还没法彻底改变文绣的冲动性格,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说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冷:“陛下,不知我师姐这几日为何没有回家?”
听了文绣明显质问的话,红绫仍是脸色冰冷,看不出一丝情绪。一旁的景越却是脸色微变。
端坐上方看奏折的景帝随意答了句:“以后红绫就留在朕身边了。”
文绣冲口说道:“我不同意!”
登基为帝十几年了,还从未有人胆敢当面质疑景帝的话,便是朝廷里的三省六部大员们,也没这个胆子。何况文绣一区区文词待诏乎?
景帝眼睛看了过来:“你不同意?”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话已说出口,人也得罪了,文绣干脆豁了出去,硬气道:“没错!臣不同意!陛下贵为一国之君,怎可强人所难,落人话柄,为国民上下所诟病?”
天子怒极反笑:“强人所难?红绫自愿为朕护身侍卫,有何不可?”
自愿?侍卫?文绣觉得自己好像误解了什么,忍不住看了眼红绫,见她又以那种“你怎么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文绣忽然又觉得有些心塞……
完了完了……刚才好像跟顶头第一大boss说了不该说的话,抱着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的心态,文绣开口就要歌功颂德拍马屁。
天子抑制着怒气,看着低头站立的青袍少女,斥责道:“听闻你在京都诗名甚著,命你三日内赋诗十首交给张廷和,否则你那宅子就别要了。滚回去反省去!”
等文绣灰头土脸出了御书房,沐浴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中时,她忽然想起还不知道景帝把自己叫过来到底什么事,挨了顿骂莫名其妙就被赶了出来……
小太监简单侍立在外面,自然也隐约听到了景帝的怒骂声,看到文绣出来,笑着凑上来道:“小文大人挨训了?咱们万岁爷一向喜形不怒于色,召见了小文大人两次,一次开怀,一次怒斥,是在是不容易啊。”
文绣抬头又看了一眼匾额上的字,笑意涌上脸庞,哈哈笑着走远了。
文绣虽然性格冲动,却还没冲动到不要脑袋的地步。她先前那么说话,除了确实被红绫有可能陷入深宫这件事所震惊,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试探,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要知道景帝的底线在哪里。
“滚回去反省”,听听这语气,多么亲切,除了长辈对晚辈,还有谁说得出来?
至于十首诗句什么的,文绣自动把这事从大脑中过滤了出去……
愉快的哼着歌回到翰林院,文绣发现自家的小丫头花枝正伺候着云枫吃茶。
以文绣的性格,搁在平日里定要拿他们两个打趣一番,说几句叫花枝面红耳赤的话。但是之前刚严肃告诫过花枝不许在衙门里乱说话,她也不好转脸就打自己的脸。
况且刚刚猜测的劲爆消息占据了文绣大部分心神,于是她无视了院子里的两个人,迈着步子施施然回了房间里。
花枝忙跟了进来,手里捧着饭盒道:“我刚把饭菜拿去厨房里热过,小姐快吃吧。”
文绣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接过饭盒匆忙扒了几口就吩咐花枝立刻收拾东西回家。
“到下衙时辰还早呢。”
“没事,我去知会张老一声,你先收拾东西。”
此时张廷和正坐在自己的班房里,举着一张山水画细看。见到文绣进来,放下画笑道:“听闻小文大人又被皇上召见了,圣眷正隆,可喜可贺呀!”
文绣谦虚两句,把皇上口谕“滚回去反省”说了,又道:“特意来向张老告假,我这就回去反省三天。”
张廷和一时无语,心想皇上气头上骂你的一句话,你还真当成了圣谕来执行。也不知这位年轻的小文大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腹诽归腹诽,张廷和脸色的表情仍是一派温煦:“既如此,小文大人就回去吧。那十首诗句可要抓紧做出来。”
张廷和一代大儒,多少文人求而不得见,自然不是真的想看文绣写的诗。十几岁的少年,文思敏捷些又能写出什么正经东西?他不过是口头客气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