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邓贵人会在绣院里和秀娘们做活,没成想,她竟然被安排在了下院里和粗使的丫头们一起。
周云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阴贵人心里一定恨毒了这邓贵人。哪怕沾亲带故,也敌不过她心里对恩宠与后位的那份贪婪。
挺没趣。
“什么味儿?”推开门周云姬不由得皱眉。
“美人恕罪。”领路的宦官连忙道:“这下院许久没有修缮,房顶漏雨。经过昨天那样打的一场雨,房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汽。即便怎么擦拭,也难除掉那股经久的味道。”
尽管天晴了,但那股湿凉的冷意还是明显,伴随着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周云姬是真的难以适应。“邓贵人在哪里?”
“贵人正在里间绣花。”那宦官伸手示意她进去。“里间能好一些。”
“得了,你先下去。”周云姬对近婢萌妙使了个眼色。
萌妙便领着其余人留在了原地。
周云姬独自找到了那个所谓“好一些”的里间。之所以好,并不是没有霉气,只是难得有一扇窗,能透进些许的阳光。
“和欢殿美人周氏,拜见邓贵人。”周云姬客套的行了个礼。
邓绥放下了手里的绣活,抬头一笑:“免礼。”
“贵人正忙着,臣妾没有叨扰吧?”周云姬语气柔和,笑容得体,却恰到好处的与邓贵人保持着一段距离。那种感觉,就是她不会轻易的靠近,也不想靠近。
“无妨。”邓绥温然道:“只是劳烦周姐姐来一趟,不知所谓何事。”
“臣妾是来替阴贵人传话的。”周云姬微微皱眉,道:“永巷令方才来报,三日前一名拘押在永巷中的罪婢不见了踪影。原本这事应当是阴贵人费神,可这几日贵人身子不爽,又逢掖庭诸事繁荣,实在难以抽身。贵人您虽然才入宫,但毕竟位分也在贵人,故而阴贵人请臣妾过来问一问,不知道您肯不肯费这个心?”
这件事情听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
永巷是什么地方,成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无缘无故的失踪。
偏偏这个罪婢失踪了三日,永巷令才敢上报,且也不得不上报。
邓绥这么一想,唇边的笑容又清晰了一些:“臣妾理当为陛下分忧,为阴贵人分忧。只是我才汉宫不久,怕是汲深绠短……”
“贵人的意思是……”周云姬以为她要婉拒。但阴贵人就是要用这件事情来刁难她。如果自己办不好,只怕也难以交代。心下有些不安,她的目光里透出一丝焦虑。
邓绥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心知肚明这事情的由来。“我是说,须得要多些时日,容我慢慢的详查此事。只是不知道阴贵人那里,有否要求几日查明?”
“哦,并没有。”周云姬只在心里轻轻的呼了口气。“贵人尽管慢慢去查便是。需要什么协助,或者有什么不明白之处,都可以随时让人来和欢殿吩咐一声。臣妾自当鼎力协助。”
“那就劳烦了。”邓绥温眸与她对视一眼。
“不敢,臣妾理当听从贵人吩咐。”周云姬道:“臣妾已经安排了辇车送贵人回加德宫。刺绣的活计,就不劳贵人费心。稍后,永巷令会去加德宫向贵人请安,再将整件事细细禀明。”
“好。”邓绥点了头,她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不见的罪婢到底是什么人。
从下院出来,周云姬的冷汗才慢慢冒出来。“萌妙,叫人去知会永巷令,此事由邓贵人担待。传他前往加德宫候着邓贵人传唤。”
“诺。”萌妙依言退了下去。
周云姬回头望了一眼,轻轻的叹了口气。
邓贵人啊邓贵人,有什么麻烦你可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是被迫如此!
心里这么想,周云姬越发的不安了。
倘若将来这邓贵人扶摇直上,取代了阴贵人,可能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今日带来的麻烦。
“萌珍,你去一趟永乐宫,回禀阴贵人,事情已经办好。”
“诺。”小丫头恭谨的应声退下。
周云姬这才上了辇车,吩咐一声:“走吧!保儿还在等我呢。”
紧随其后,邓绥上了辇车直接被送回了加德宫。
两个小丫头正抱怨呢,没想到小姐就被送回来了。
“贵人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妥冄也是奇怪。“不是说晚膳过后才去接吗?”
“事情临时有变,倒是不用再去下院做绣活了。”邓绥接过茶盏抿了口茶。
“太好了,小姐,不用去下院做绣活就好。奴婢才听妥冄姐姐说起,下院潮湿的厉害。这要是在席子上坐一整日,膝盖肯定是要痛的。”美淑欢喜的不行,笑意都从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思柔则没有这么乐观:“这可是陛下的圣旨,怎么能说免就免了?”
邓绥笑着与她对视一眼:“还是你想的仔细。”
“小姐,您的意思是说……”思柔不敢再问下去,后脊梁一阵一阵的发冷。
要不是有更难做的事情,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免了责罚!
不等邓绥开口解答,外头便有宦臣通传:“永巷令前来拜见邓贵人。”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均是心慌的不行。
妥冄则沉稳的扶着邓贵人坐好,只道一声:“传。”
“永巷令杨淼拜见邓贵人。”
邓绥待他行完礼,方道:“劳烦你走这一趟,乃是因听闻永巷里三日前失踪了一名罪婢。不知这罪婢叫什么名字,因何被关押永巷,又是什么原因无故失踪?”
杨淼是头一回和这阴贵人打交道,一点不敢马虎。“回贵人的话,此罪婢名唤王若莹,从前在窦太后身边侍奉。后因窦氏一族获罪,便被发落去了永巷,已关押三载。至于失踪的原因……奴才无能,足足彻查几遍毫无发现。都说王氏失踪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这个时候,邓绥还不能看出永巷令的动机。到底他是被无端的牵涉进来,还是为别人效命的一步棋?“不如这样,稍后你将记录那王氏入宫详情的竹册送来加德宫,我仔细看看。这会儿,便领路带我去永巷瞧瞧。”
“小姐……贵人不可。”美淑连忙劝阻:“永巷是什么地方,岂可随便进出。”
思柔扥了扥她的衣摆,示意她别再嘴快。可心里也是不愿意邓贵人走这一趟的。
“这……”杨淼也是愣了一下。“永巷乃是幽禁废黜妃嫔、犯错罪婢的地方。鲜少有妃嫔愿意踏足,且永巷之地毕竟……”
“我知道。”邓绥不以为意:“要弄清楚这件事,必得要亲往探之。趁着时辰还早,就劳烦你带路吧。”
“诺。”杨淼不在多言,却也感觉出这一位贵人,与那位阴贵人截然不同。
“两位姑娘昨日淋了雨,身子还没好利索。不如就留在宫里照看。”妥冄非但没有阻拦之意,反而十分赞同邓贵人此举。“就让奴婢陪着贵人前往永巷可好?”
“好。”邓绥温和的点头:“劳烦你了。”
辇车一路往永巷去,邓绥丝毫没有留意尾随在后的一双双眼睛。而她前往永巷彻查此事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各处。
阴凌玥得了消息,就赶到了章徳宫。
“臣妾拜见陛下。”
彼时皇帝正握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抬眼看见阴贵人一身嫩青色的长裙,配以淡雅的珍珠饰物,让人瞧着格外舒畅。
“你这身衣裳倒是好看。”刘肇搁下了手里的毛笔。“怎么这时候过来,眼看着要晌午了。”
“臣妾做了几样小菜,给陛下品尝。”阴凌玥笑吟吟的说:“怕陛下您只顾着理政,错过了用膳的时辰,伤了身子。”
刘肇眼底涌起了些许的晴朗:“朕便是知道,你最温柔体贴,叫朕暖心。”
说话的功夫,莫玢、莫璃已经端上了阴贵人准备的小菜。
内里成深褐色的漆盘,绘以朱漆云气纹,相当的精致。却不及阴贵人的小菜赏心悦目。
“只是看,便觉得美味可口,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刘肇握着阴凌玥的手于自己膝上坐下。“空有美食怎么及有美相伴。你便留下与朕一起用些。”
“诺。”阴凌玥低低的垂首,笑意温然。“臣妾还有一事,望表哥恕罪。”
私底下,她唤皇帝表哥的时候,便是有所求。
刘肇摆一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说吧,想要朕做什么?”
“臣妾免了对邓贵人的责罚……此事先斩后奏,还望表哥恕罪。”阴凌玥轻轻眨眼,眸子里一汪秋水含情脉脉的荡漾出来。
“哦?”刘肇疑惑的看着她:“为何如此?”
“这几晚臣妾总是睡不安宁。加上春日里要添置些料子,各宫的摆设也要更换……”阴凌玥愧笑道:“臣妾自觉疲倦,难以分身。邓贵人既然已经入宫,又与臣妾同在贵人的位分,所以臣妾想,与其让她去操持那些细微的小事,倒不如将功补过,能替臣妾解困,为陛下分忧。”
“解困?”刘肇握着她葱白似的指尖,不由得皱眉:“你有何困扰,是朕不知的?”
“回陛下的话,早起您与臣下议政,永巷令来永乐宫奏禀一事,被囚禁在永巷中的罪婢王氏,不见了踪影。”阴凌玥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帝的眸子:“说是已有三日毫无音讯了。于是臣妾就擅自做主,请邓贵人彻查此事。不知表哥以为此举是否妥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