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贵人,陛下在永安宫受了惊,说是姚美人大失常态,上了吊又惊了驾,还请您过去瞧一瞧吧。”巩台三步并作两步就奔了过来,把小太监刚来禀告的话转述了一边。
这时候,妥冄正好为邓贵人绾好了发髻。
“说什么?姚美人上吊?”美淑惊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怎么可能?她好不容易有恩宠了,怎么会寻死?还是在陛下在的时候,这不是自己了断自己的恩宠吗?”
思柔也不免惊讶:“这架势哪里是只想了断恩宠啊?这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先别说了。”邓绥倒是泰然自若:“美淑,你去熬些压惊茶,等下叫思柔送去永安宫。巩台备好辇车,妥冄你陪我走一趟。”
“诺。”奴才们一起应声。
邓绥心想,周云姬倒是个爽利之人。
早晨才得了计策,晚上就已经付诸行动,想来也是心里恨毒了阴氏,才迫不及待的下手。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忍让,而是由着周云姬这么做,便也是想要阴氏知道,不是每一次的事情,都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与其时时刻刻算计旁人,倒不如先稳固自己拥有的。
总也能让自己轻松一些。
凑巧的是,邓绥与阴凌玥的辇车同几乎时抵达永安宫门外。邓绥的车在前头停下。
前来迎驾的奴才一时慌了神。不知道是该先迎了阴贵人下车,还是绕过邓贵人去迎那一位身娇肉贵的阴贵人。
莫璃压低了嗓音,轻轻道一声:“贵人,邓贵人在前头。”
阴凌玥心中不满,语声难免轻蔑:“在前头又如何?”
莫璃马上明白了阴贵人的心意,连忙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伺候阴贵人下辇!”
奴才们一听这话,心中释然不少。
既然阴贵人的近婢有明示,那么他们绕过邓贵人的车辇也不算是自己要冒犯。
“贵人不如稍等片刻!”妥冄温和的冲邓绥一笑:“等下拿了垫脚,贵人再下车不迟。”
若是平日里,邓绥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可是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笑着提起了裙摆,忽然就从年车上跳了下去。
“贵人!”妥冄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她:“您怎么?”
“我若要下车,岂是一条垫脚能拦住的?”邓绥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别说这么多了,看望陛下要紧。”
妥冄连忙点头,扶着她快步走进了永安宫。
彼时,阴凌玥刚下了辇车,抬头一眼,那邓贵人已经快步走进了宫门。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她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去。“到底是邓贵人腿脚利落。”
莫璃这才注意到,邓贵人竟然自己下了辇车,都没让奴才伺候就进了宫门。显然是为了更快一些面见陛下。“贵人您有孕在身,凡事都要稳妥。若是稍有闪失,陛下指不定得怎么心疼呢。奴婢这就扶着您入宫探望陛下。”
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阴凌玥唇角含笑的抚了抚自己的腹部:“是啊,打从有了这个孩子,凡事就都得谨慎些。他能平安无事,陛下也宽心些。”
“是。”莫璃乖巧的扶着阴凌玥往宫门走:“你们还不赶紧挪开这辇车,挡着路可不好。”
“诺。”奴才们赶忙依言照办。将邓贵人的车辇,挪到了一旁偏僻处。
倒是留下阴凌玥的辇车,停在了永安宫正门外。那架势完全是唯我独尊,目空一切。
阴凌玥这时候才满意的点了下头:“走吧,别耽误了给陛下请安。”
“诺。”莫璃谨慎的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宫门。
“陛下。”邓绥恭谨的请了安,见皇帝的脸色不大好,语气也变得格外小心:“臣妾听闻永安宫出事,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陛下无妨吧?”
刘肇看她绾着简单的发髻,连一支簪子都不曾用,不由得蹙眉:“这么晚还叫你过来,难为你了。”
“臣妾理当侍奉。”邓绥温婉的低下头,心想这阴贵人是气得不愿意进来了?这么半天都没有动静。“不知永安宫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何以陛下会深夜受惊?”
沉了口气,刘肇没有做声。
邓绥连忙走上前,拿着丝绢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冷汗。“都是臣妾不好,当早些过来。来之前,臣妾已经吩咐人去请了太医。也叫人在宫里熬上了压惊茶,陛下等会儿多饮一盏,便可以安睡了。”
“后宫总是不太平,朕如何安睡?”刘肇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邓绥一脸柔婉,根本不觉得痛。“陛下千万别这么想。后宫从来和睦,妃嫔之间或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无论何时,都当同心同德的侍奉陛下。”
阴凌玥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席话。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妩媚起来。
“邓贵人当真是陛下的解语花。这番话算是说到陛下的心坎里了。”说完,她轻盈盈的行了个礼,一脸的愧笑:“倒是臣妾懒怠了,磨磨蹭蹭到现在才过来。还望陛下恕罪。”
“你有孕在身,不必如此多礼。”刘肇的脸色看不出心思,这话也说的很寻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让阴凌玥心里更加不安了。“陛下,到底嘉儿出什么事情了?如何能惊着陛下?”
“你且去瞧一瞧她罢。”刘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将她从眼前支开。
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阴凌玥只能垂下头,遮住脸上的尴尬与不满。“诺。”
她就着莫璃的手,缓缓的往后面的厢房去。
就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回身瞟了一眼邓绥。这个女人,一脸柔美的立在皇帝身畔,时不时的柔柔拭汗,时不时的细语关怀,还真是有够无耻的。
“贵人,当心门槛。”莫璃少不得提醒一句。
“嗯。”阴凌玥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臣妾听闻,陛下的手臂受伤了。”邓绥低眉,握住了刘肇的手,轻轻的往上推他的衣袖。
只是手臂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任何伤痕。
于是她乖巧的绕到他的另一边,一样的替他检查另一只手臂。这一回,手臂上三条很深的血痕,惊的她不由得缩了手。“怎么这样深?来人,赶紧拿温水和止血的要散来。”
“诺。”妥冄连忙退了下去。
刘肇一动不动的坐着,似是没有什么话想说。
邓绥心里有些奇怪。按理说,即便是深更半夜,身边的人忽然上了吊,身为皇帝,也不至于胆小至此,事后连话都不能说。
这样的反应,会不会有点太奇怪了。
还是说,这件事情不光是奴才嘴里知道的那些,还有其他的内容。
不管怎样,她一直低着头,用丝绢沾了温水,替皇帝清洗伤口。又拿了软巾将水吸干,才小心翼翼的上了些药粉。“这时候天热,伤口最易起炎症,万万不可捂了。且每过几个时辰,就要上一回药粉使伤口愈合,不能掉以轻心。稍后臣妾会交代陛下身边的秀吉,万万不可疏失。只是伤口有些深,怕是会留下疤痕也未可知。”
刘肇轻哼了一声,疑惑道:“几时起,朕的邓贵人竟然关心起朕来?”
邓绥饶是一愣,随即抬头与他对视:“自陛下颁发上谕,传召臣妾入宫侍奉起,臣妾心里就只有陛下一人。”
“是么?”刘肇淡淡的问。
“自然。”邓绥从容的答。
“那怎么平日里竟不觉得?”刘肇语气不善。
“后宫姐妹无一不是如此。陛下近来也少往嘉德宫走动。自然不会时时注意到臣妾的心思。”邓绥拿棉纱轻轻的缠绕他的螳臂。
刘肇忽然反握住她的手腕:“你以为你这点小心思,朕看不出来吗?”
她坦然以对,目光没有丝毫的闪避。刘肇根本就不能看出她半点的慌错与不安来,心头不由得一紧。
“臣妾自然是有心思的。”邓绥温和的说:“这世上的人都有心思。男儿无不渴望为君分忧,守护妻儿。女子无不希望嫁的良人,举案齐眉。陛下您说是不是?”
邓绥扭了扭自己的手腕,他的手便松开了。于是她继续为他包扎伤口,且不再多说什么。
这样静静的相处,倒也惬意。
刘肇闭上了眼睛,显然有些疲倦。
妥冄轻声道:“贵人,压惊茶送来了。”
“正好。”邓绥温然一笑:“快送过来。”
思柔端着压惊茶上前,恭敬的呈于陛下面前。
邓绥端起了茶盏,递到皇帝嘴边。“陛下乏了,喝了这压惊茶正好可以回宫歇着。”
这不过是邓绥顺嘴的一句话。
刘肇睁开眼睛,从她手上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你既说朕的药得勤换,伤口需谨慎处理,又知道朕倦乏……那好,打今夜起,你便随朕前往章徳宫伺候。何时朕的伤痊愈,何时你再回嘉德宫去。”
这倒是邓绥没想到的:“可是陛下……宫规不允妃嫔长留在章徳宫……”
“规矩是天子定的。”刘肇虚了虚眼睛:“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臣妾不敢……”
“嗯?”刘肇瞪着眼睛看她。
邓绥心一慌,嘴边的话就改了:“臣妾不敢违背陛下的旨意。这便随陛下回宫。”
心突突的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就是有这种奇妙的力量。能让她一瞬间就乱了方寸。
这下还不得气得阴贵人七窍生烟?邓绥心里这么想,表情不由得有些奇怪。
刘肇瞥了无棱一眼:“还不备辇。”
言罢,拉着邓绥的手,快步走出了殿。
妥冄与思柔互睨一眼,悄悄将眼中的喜色藏起来。
尽管这些日子,陛下没来嘉德宫,可心里却还是要对贵人好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