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凌月直接将陛下带去了永乐宫。
而邓绥则被挡在了宫门之外。
莫玢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皇后娘娘以为,邓贵人最好还是跪在自己宫里的正殿外好好忏悔的好。陛下没能醒转之前,贵人实在是不必做别的事情,以免显不出您的诚心来。”
“臣妾只是想在这里候着陛下的消息。”邓绥皱眉道:“陛下未曾苏醒,臣妾哪里有心思忏悔自己的过错。”
被她这话噎得不轻,莫玢的脸都涨红了。“贵人这话叫奴婢怎么敢当。要贵人您回宫反省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您若是要违背皇后娘娘的旨意,也别为难奴婢啊!”
“本就人说了,只想在这里候着陛下的消息。若陛下没醒,本贵人没有心思反省。”邓绥微微沉眸,目光里就透出了坚决:“就请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便在永乐宫门外候着陛下的消息。”
“邓贵人你……”莫玢强忍着恼怒,定了定神:“贵人非要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那奴婢也无法,只是皇后娘娘若怪罪下来,贵人别怪奴婢没有说清楚就好。”
“自然。”邓绥坦然的看着她。
莫玢气得够呛,只觉得邓贵人是根本就没把皇后放在眼里。
然而清河王还在这里,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唯有暂且忍下了。“皇后娘娘请清河王先在宫中的平塑殿暂住。以免还有歹人威胁陛下的安慰。有清河王在宫中,娘娘也就宽心了。”
这算是软禁吧!
邓绥只觉得好笑。皇后这么做,只会引起旁人的反感,失了一国之母的气度。
“自然。”刘庆却没有异议。“臣弟谨遵皇嫂吩咐。”
莫玢没想到清河王这般顺从,便道:“安固,还不快去给清河王领路。”
“诺。”安固早就得了皇后的授意,在平塑殿里外安插了自己人。“清河王您请。”
“本王的人……”刘庆少不得多问一句。
“清河王放心,您的人都让訾全带着回府了。宫中戍卫、禁卫足够用。”莫玢笑面迎人,实则嫌弃不已。这一对狗男女就在面前,可当真是比什么冬景都好看。
伏在皇帝身上,阴凌月的泪水一直止不住。“陛下,臣妾多希望能替您受罪。陛下,您知不知道,已经好久了,臣妾没能这样安安静静的陪着你,看清楚你的眉毛,你的睫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您的心竟离臣妾越来越远了……若是这个时候您能醒过来就好了,好好陪着臣妾说说话。陛下,臣妾想您了。”
门被轻轻推开,莫璃低首走了进来。“小姐。”
听见动静,阴凌月擦了擦眼泪,才道:“什么事?”
“邓贵人执意不肯回宫反省思过。坚持要留在永乐宫门外候着陛下的消息。”莫璃也是在宫门内听见的。“莫玢怕是招架不住。”
“本宫去看看。”阴凌月不情愿的从陛下身上起来,侧首看着莫璃。“你就替本宫留在这里照顾陛下片刻。稍后苏文来了,赶紧请他为陛下诊治。刻不容缓。”
“诺。”莫璃恭敬的低下头。
阴凌月走到妆镜前扑粉,遮住了因担忧而显得憔悴的妆容。临出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的陛下,心口一沉。
“莫璃,若陛下有什么不测,本宫必然追随。只是苦了你……这一世,是本宫辜负你了。”
“小姐……”莫璃心口有些起伏:“奴婢没有怪您。陛下也会逢凶化吉的。”
“但愿吧。”阴凌月不再说什么,缓缓的走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莫玢还在跟邓绥僵持着。
“邓贵人,您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呢?连清河王都知所进退,您偏要留在这里为难奴婢,只会让人耻笑。”莫玢气鼓鼓的看着邓绥,只恨不得能亲手把她按跪在自己面前。
“姑娘是耳朵不好用吗?”邓绥微微转了转眼珠,并没有太大的的反应。“本贵人说过多次了,要留在这里等候陛下苏醒的消息。在此之前,没有心思回宫。”
“贵人,您这么做,就是公然违抗皇后娘娘的旨意了。”莫玢不得不言辞锋利的提醒:“违抗皇后娘娘的旨意,可是犯上僭越的大罪,难道您想尝尝被关进暴室的滋味?”
“那你也先弄懂什么是暴室好么。”邓绥冷蔑的看着她:“冬日的阳光,能有多强烈,暴室的威力一半都没有,还不如去永巷。”
“贵人您这就是故意刁难奴婢了!”莫玢被她气得脸色发青:“若不是您一意孤行,陛下怎么会有事。您可别忘了,陛下是在去您府上的路上遇刺,且就在邓府外的街市里。皇后娘娘没有治您谋害陛下的大罪,仅仅是给你机会忏悔反省,已经足够仁慈了。您非但不感恩,还在这里刁难奴婢,难不成您是故意要与皇后为敌吗?”
“胡言乱语。”邓绥轻蔑的看着她,皱眉道:“本贵人何时与皇后为敌过?又何曾有过这样的打算。凭你一个奴婢也敢信口雌黄,恣意诋毁,倒是该被关进永巷好好惩治惩治。”
“奴婢说的哪一句不是实情,邓贵人您别欺人太甚。”莫玢气得有些喘。“邓贵人何苦恶人先告状!”
“哪里有什么恶人先告状?”邓绥冷冷一笑:“分明是恶人在叫嚣罢了。”
“岂有此理!”莫玢气得跳脚:“我这就禀告皇后娘娘去!”
“吵什么!”阴凌月板着脸走了出来。“陛下危在旦夕,你们就不能让本宫耳根清净的好好陪一陪陛下吗?”
“奴婢该死。”莫玢连忙告罪:“请皇后娘娘恕罪。可奴婢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邓贵人执意违拗娘娘您的旨意,就是不肯回宫,非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的冤枉奴婢诋毁。还说要将奴婢送去永巷好好惩治……”
刚憋了一肚子气,莫玢边哭边向皇后诉说委屈,才不想就这么放过邓贵人。
而这个时候,阴凌月心口也是积攒了不少愤怒,听了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邓贵人你回府省亲可有向本宫禀明?既然没有,那和擅自出宫有什么区别。暂且不说,陛下是因为去你府上途中遇刺,就直说你这目中无人的行为,难道本宫仅仅是让你回宫反省也不能吗?”
“回禀皇后娘娘。”邓绥的生意,被含凛的冬风吹散,显得那么单薄无力。“臣妾并非私自出宫。实际上,出宫之前,臣妾也并不知道是要出宫回府。这一切都是陛下的隆恩。臣妾感激陛下厚恩,也记挂陛下的安危,所以才没有回宫。只是想要尽快知道陛下有否化险为夷,其余的事情,不若待陛下醒转好转,再凭皇后娘娘发落不迟。”
“你的意思是……陛下没有苏醒,本宫便不能让你走,对么?”阴凌月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她这样无理的顶撞。“你说是陛下安排你出宫省亲,你当本宫会信吗?陛下素日里严谨,凡是周到,怎么会忽然有这样的决定。你以为陛下此时还在昏迷之中,就能利用这个借口逃避惩治?邓贵人,纸是包不住火的,说谎诓骗本宫,后果会很严重,你明白吗?”
“皇后娘娘所言不错,诓骗皇后自然罪责不轻。所以臣妾没有那么愚蠢。”邓绥冲她微微一笑:“至于您说的,陛下素日严谨,凡事周到也的确如此。只不过……陛下偶尔也想给臣妾一个惊喜,这么安排无非是想让臣妾高兴。虽然与素日相悖,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想来皇后娘娘追随陛下多年,也时常见过陛下这样的出其不意吧!”
“邓贵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阴凌月怄的眼睛都红了。“陛下危在旦夕,你却还有心思在本宫面前口舌争高低。”
“皇后娘娘。”邓绥沉首看着她:“正因为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臣妾更不能离开这里。否则若是消息传出去了,您指定会以为是臣妾故意放出风去。何况陛下有伤在身,身边多些人照顾也没有什么不好。既然您不喜欢臣妾入宫内照顾,便将臣妾留在这里应付前来请安的妃嫔便是。左右,臣妾与娘娘您都是同样的心愿,希望陛下能早些脱险,不是吗?”
她想要摆布这个邓贵人,让她低头让她听话,却不料这样紧张的关头,她只能被对方摆布。
阴凌月微微一笑,眸子里映着对方如花似玉的笑靥,心一寸一寸的变硬。“本宫若令你即刻回宫反应呢?”
“恕难从命。”邓绥执意不肯走。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越是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越危险。
皇帝遇刺这样大的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敷衍过去的。宫里一定会有人追究,到时候,她可能会撇不清干系。
而这个时候,皇后越是对她百般刁难,越是将这种怨恨展示在人前,反而显得她心里没鬼。实际上,她也真的担心陛下,是真的很想知道他能不能顺利的逢凶化吉。
“好哇。”阴凌月看着她目光里透出的坚决,唇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你不是担心陛下的安危吗?你不是想要第一时间就知道陛下苏醒的消息吗?你不是想替本宫应付前来请安的妃嫔吗?那好,那你就给本宫跪在这永乐宫外好好反省。边反省边等着,一有陛下苏醒的消息,本宫即刻就着人告诉你。如何?”
不给邓贵人回嘴的时间,阴凌月跟着就道:“莫非你也只是嘴巴上说的好听而已。动动真格的就不行了吧?那么你对陛下的担忧,又从哪里显出来呢?”
莫玢瞅准了时机,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邓贵人方才说过,她没有错,不需要反省。想必也是邓贵人违背皇后旨意习惯了,哪怕是当面冲撞娘娘,也觉得无所谓了呢。”
“哼。”阴凌月冷哼的了一声:“本宫面前,容不得放肆!”
邓绥轻轻一笑,提起了裙摆,跟着就跪了下去。
“既然皇后娘娘执意如此,那臣妾理当遵从。还请皇后娘娘速速返回内室,好好照顾陛下。毕竟陛下安康是臣妾与娘娘共同的心愿。”
“本宫要如何做,轮不到你来多嘴。”阴凌月沉着脸,冷蔑的看着她:“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诺。”邓绥俯首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莫玢气呼呼的跟着皇后走了进去,瞬间宫门就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寒风呼啸,邓绥只觉得耳朵都被吹的麻木了。风刮在脸上,开始像是刀割一样,到了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唯独膝盖难受。跪在厚厚的雪上,只一会的功夫。雪就开始融化,冰冷的雪水渗进了她的衣裳,浸透了她的肌肤。寒风再一吹,融化的雪水又慢慢的凝固,结成冰,这寒气从膝盖钻进去,一直往上走,直通心房。
她咬着牙,一跪就是两个时辰,而永乐宫里,丝毫没有动静。
平塑殿中,刘庆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行,我要去看她!”
“主子,不可。”訾全安顿好了兵士,又返回宫中陪伴清河王。便是知道,邓贵人一旦出事,他就会乱了方寸。
“不可?”刘庆凛眉,双眼满是愤怒的瞪着他:“有何不可?”
“主子,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咱们府上。”訾全压低嗓音,小心的提醒:“在咱们府上,您说得算。可是宫里从来就不是您能说得算的地方。”
“笑话。”刘庆攥紧了拳头:“说得算与否,也得要说过才知道。皇后分明就是故意针对绥儿。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了,都这个时候了!绥儿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我若是再不管,难道任由她将绥儿折磨死么?”
“主子!”訾全攥紧了清河王握着拳头手腕:“您别一口一个绥儿的唤,那是陛下的邓贵人!”
这一句话,让刘庆懵了。
好半天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主子,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訾全压低嗓音,语气里充满了悲伤:“您舍下邓贵人,咱们建立万世不拔之功。待到功成名就,您若是还想……”
“别说了。”刘庆打断了他的话:“我当初一念之差,将绥儿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若我当日肯伸手拉她一把,她现在一定是温暖的依偎在我的怀里,绝不是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受罪。让开!”
许是愤怒上了心头,刘肇一下子就有了力气。一扬手,就把訾全甩了个趔趄。
“主子,奴才求您三思啊。”訾全跪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这平塑殿内外,都是皇后安插的人。您稍微有妄动,皇后马上就能得到消息。也许还没等你赶到永乐宫门口,救下邓贵人,您就已经被宫中的禁卫擒获,当做是乱臣贼子给拿下。您不但救不了邓贵人,反而会害了她。您仔细想想,皇后娘娘将您软禁在宫中,不就是为了逼您出手,从而落实您勾引贵人,谋害皇帝的罪名吗?”
“让开!”刘庆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我要救绥儿,你听不懂吗?我要救绥儿!”
“主子。”訾全仰头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铿锵有力的问:“您认为对邓贵人来说,是什么最要紧?是性命吗?是宫中的前程吗?都不是!”
“那你说什么要紧!”刘庆几乎是吼了出来。“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要紧的?”
“名节!”訾全声音艰涩,却很是爽利的说出这两个字。“邓贵人可以没有性命,但是不能丢了名节。若真的被皇后冠上红杏出墙的罪状,沦为大汉朝水性杨花的荡妇,她这一世毁了也就罢了,后世千秋万代,史书史册都将绘声绘色的描写这段不光彩的历史,野记杂文也会把她描绘成人尽可夫的荡妇,后世子孙,只会不耻她的所作所为,她的清白,您要拿什么来还?难道这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好像一盆冰冷的水从天而降。刘庆彻底的被这番话击垮了。
他沉默了许久,纹丝不动。
又忽然握拳猛捶自己的心口,那嘭嘭的声音,听着就让人震心。
“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这是要干什么?”訾全红着眼眶握住了他的拳头:“奴才无能,不能助主子达成心愿。主子,您要生气尽管朝奴才撒,求您别这样待自己……邓贵人若知道您这样……她也一定会心痛的。”
刘庆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掉出眼眶。“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看着她死。訾全,现在还有一个办法,这宫里还有一个人能救她!”
訾全饶是一愣:“主子,您说的是……”
“不管那么多了,我一定要救她!”攥着一把恨,刘庆沉了沉心。“你拿着我随身的玉佩,这就去见她,告诉她,只要她肯帮忙。来日无论她要什么,我必然答应。”
此言一出,訾全完全明白了。
“这怕是不行。”
“你还想拦着我吗?”刘庆愤怒的把住他的双肩:“若是你还要拦着我,那不如你现在就去永乐宫前,杀了绥儿,再回来禀告。既然活着我不能救她,唯有和她一同上路,也免得她再受这些苦楚。”
“清河王,您这又是何苦?”訾全万万没想到,清河王竟然陷得这么深。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忘了邓贵人……
“怎么?”刘庆鄙夷的看着他:“你不敢是不是?你若不敢杀她再来禀告,那你就拿着我的玉佩去见那个人!你知不知道,你犹豫的这时候,我的绥儿,还在寒风之中饱受摧残!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才甘心?”
“不,主子。我去,我去!”訾全看他几乎要失常的样子,实在是狠不下心拒绝了。“奴才这就去,您放心。”
“好。”刘庆飞快的掏出了自己的玉佩,重重的交到他手里:“速去速回。我不想绥儿出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