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焰蝶白了他一眼，提到女人，他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好了，不闹了，我问你，你要认真地回答。”岌墨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让你在我和夜之魂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你知道的，我恨夜之魂。”焰蝶忘不了顾瑀京的死。

除了爷爷之外，他是顾家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她叫他哥哥，其实感情早已胜过了兄妹。

当然对于夜之魂的恨，更多的还是来源于灭族之痛。

巫族原本夹于楚、穆之间，数百年来如此。只是先帝即位之后，看中巫族圣女，要纳其为妃。圣女是神灵的化身，先帝的这种做法，无疑是在羞辱巫族的神。巫族人极信神灵之说，不愿圣女下嫁。

先帝怒，派长子魂灭巫族。一夕之间，整个巫族被战马踏平，师傅是在尸体堆中翻出奄奄一息的她的。

岌墨看得出她伤痛的神情，没有等她再说下去，就接过话：“我知道了。”

“好了，你的问题也问完了，陪我喝两杯吧！”焰蝶又斟满两杯酒。

“真拿你没办法，和师傅一样贪杯！”岌墨接过酒杯，咕咚咕咚，两大口喝下去。

“有长劲啊——我还以为你还是先前的‘千杯不醉半杯倒’呢——”焰蝶说着又给他满上了。

“喝酒当然不敢跟你比，你们巫族人喝起酒来……”岌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不该又提起巫族的。在他们三个师兄妹之间，这早已成了禁忌。

“是啊——我们巫族人喝起酒来还真不要命！”焰蝶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内心，难得再遇到二师兄，她应该开心点才是。

“师妹。”

“恩？”

“做楚国的太子妃，好么？”焰蝶第一次发现二师兄也会这样小心翼翼地问她。

“……”不等她回答，岌墨已经醉倒了。

看着这个男子沉睡的容颜，她突然间有想要哭的感觉，原来自己真的曾经那么狠心，抛下过眼前这个疼她爱她的男子。她欠他的太多了。如果他把刚刚的问题再问一遍，她应该会回答‘愿意’吧。

焰蝶轻抚他的眼角，他睡的安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真好，焰蝶想。

又倒满一杯酒，一个人独酌。

我饮不须劝，正怕酒尊空。别离亦复何恨，此别恨匆匆。头上貂蝉贵客，花外麒麟高冢，人世竟谁雄。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着，醉生梦死。

焰蝶收起茶几上的杂物，竖起指尖轻轻蘸一下酒水，口中念叨：神女巫医赐我力量。念足三遍，指尖飞快地在茶几上舞动几下，凝成一个“魂”字。

她起身取了火折子，点燃刚刚画下的魂字，又立刻用大片的酒水将它圈住。

刚刚装睡的岌墨偷偷睁开墨绿色的眼睛，他第二次见到了巫族人的法术，第一次是在公子南风被野狼群击时，焰蝶不知道哪里来的能力，带公子瞬时间离开。

焰蝶担心岌墨醒来，草草结束了这个每日都要施行的法事。

这是焰蝶一个月前刚刚根据巫族传承古书发明的“噬魂术”。

火焰之中的人便是被诅咒的对象。

魂，夜之魂。

岌墨离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焰蝶不知道，那个人早就来了。

“跟你喝酒的男人是谁？”夜之魂突然从暗处冒出来，着实吓了她一跳。

焰蝶不回答。她发过誓，不理这个男人。

“你可以不回答。魅，会调查清楚的。”夜之魂向她走近两步，“你是知道的，所有会威胁到我的利益的人，魅一个都不会放过。到时候，他能不能活着，我也不知道。”

焰蝶抬起头，看向那个男人近在咫尺的双目。他的右眼成暗红色，邪美妖娆，左眼是一片碧波，又仿佛一望无底的深渊。

“你不敢杀他。他是楚都的太子。杀了他，楚王必反。你以为舜华王是好欺负的么？”焰蝶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二师兄的安危，又或者仅仅是威胁眼前这个男人。

“你也知道如今的格局，楚、穆两个诸侯国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足已与整个王域抗衡。三分天下，这正是朕喜欢的格局，相互制约，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大家都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反而对王域最有利。朕不用治理天下，自会有人担心这万里江山的微妙变动。”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个时候动楚国太子，你以为我会傻到，为了一个女人亡了天下吗？”

夜之魂的确是个极具才华的君主，焰蝶有时候会发自心底的佩服他。风雨飘摇的夜家江山，转到他手上，原先那些不安定因素却因为黑暗处一只无形的手，被制约着，隐忍不发。

“如果，我和江山只能选一样，你会选什么？”焰蝶想知道眼前这个自己所恨的男人，到底有多爱她。或许所谓爱她，仅仅是为了安定巫族那些幸存下来的巫师。巫师的力量不逊于楚穆两国。

夜之魂不语。

焰蝶突然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她这个女人，或者就是喜欢被所有男人宠着。这样的问题很多余吧，他刚刚不是已经说了么，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亡了天下。

“等整个王域都安定了，我选你。”他到底逃不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诱惑。

“我不要，我恨你！”自己的敌人会爱上自己，这样焰蝶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恨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像被人迷惑了心智！”夜之魂真的很爱这个女人。

“是你灭了巫族！”

焰蝶的话让他无从辩解，的确是他带着父皇的兵马灭了巫族。可是，他根本没得选择。因为母妃的命，就捏在父皇的手上，像一只被困住的蝴蝶。

“朕会还你们巫族人一片净土，只要，你嫁给朕。”他知道作出这样的承诺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如果可以减轻一点她对自己的仇恨，他愿意。

先帝灭巫族，他虽然不赞成，但也明白那是势在必行的。巫族人的法术强大到可以毁灭整个王域，如果不把那股力量扼杀在摇篮之中，只怕王域早已成了七零八碎的江山。

“就算我会嫁给你，我也不会爱上你！”焰蝶喜欢他的承诺，但是积蓄了那么久的仇恨怎么可能一下子消失，更何况，谁又知道这个男人在耍什么花招。

“你一定会爱上朕的。”夜之魂说得那么有信心，他就是有着那样邪恶的力量，足已让所有女人为之倾倒。

“你有那么多的女人——”焰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这些。

“没有关系的。这要能够得到你，她们，朕一个都不要。”夜之魂的左眼渐渐变成墨绿色，直视着焰蝶。

黑暗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焰蝶顺着他的意思不住的点头，目光没有了焦点：“好的，好的，我嫁给你。”

夜之魂暗自嘲笑，他厌恶自己的父皇，却依然继承了他可怕的力量。更可笑的是，自己还要利用这股力量，来获取心爱女子的心。

“那么，等楚都太子再来这里的时候，请告诉他，你不要当楚国的太子妃，你要当朕的皇后。”夜之魂就这样催眠着她的心智。

“好。”焰蝶只是点头。

夜之魂取出一枚铜钱，在她眼前晃动两下：“东太后已经死了，你该忘记我们之间的仇恨了。”

焰蝶靠向他，昏睡过去。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为她做催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不到三天，黑暗中就又会有人将她唤醒。醒来之后的焰蝶，对他的仇恨便愈来愈深。

焰蝶的神智已经濒临崩溃，这应该会是他最后一次为她催眠吧。

筑水阁，公子在赏花。

观水亭的牡丹开了，妖娆了整个院落。不远处一个少年坐在石凳上了，嘴巴里塞满了水果，口中喃喃：这儿的苹果真好吃，比姑姑府上的还好吃。只是那个大哥哥怎么总拿着把扇子，扇来扇去的，扇得人想睡觉。

那一日，岌墨从皇陵回来之后，这个少年一直跟着他，也赖在了筑水阁。

公子很无奈，或许先留着他吧。将来说不定还用得着他呢。

“我回来了。净做这些没用的事，你无聊不无聊啊？你堂堂南城第一公子，就没有正事要做吗？”刚刚从冽冰阁回来的岌墨，看到一边正在赏花的公子，很是无语。

“何谓正事呢？你以为夜之魂他真的不敢动我吗？”公子丢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刀，“他不动我，只是因为，我没有做任何威胁到他利益的事情。”

“这就是你放下焰蝶一个人在后宫冒险的原因吗？”岌墨反问道。对于公子对焰蝶的不闻不问，他极为反感。

“夜之魂不会伤害她。”公子并没有注意到岌墨得恼怒，又拾起剪刀，自顾自地修剪花枝。

“你这么肯定？受到伤害的又不会是你，你当然这么说！”岌墨冲上去，抡起公子的衣襟，“不管怎么样，你要帮我！我要她成为我的太子妃，而不是当朝天子的贵妃！”

“何不让她自己选。”公子轻轻弹开他的手，“她有这个权利的。”

岌墨从没有对自己的师兄这样不敬过，只是眼前这个人不值得，他不配得到焰蝶的真心。焰蝶于他，无足轻重。他甚至可以任由她嫁给夜之魂！

“哥哥，哥哥，你们不要吵架——”一边的飞卿竟然觉察到两个人之间的硝烟味。

“你怎么还不走！”此刻的岌墨只能拿他出气。

“好了，是我留下他的。不要再拿别人出气。我帮你夺回焰蝶。”公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听得他的话，岌墨这才静下来：“我的十万精兵已经到了南城外，明日我便可进京面圣，我希望到时候无论我提出什么，你都要一力支持我。”

“你放心，我知道我要怎么做。”公子知道夜家王朝要乱了，“册封大典因为东太后的葬礼，要推迟三个月，不必过于着急。”

“我能不急么？”

“你的奏章刚呈上去不久，如果明天就进京，只怕会惹人闲话。穆国的三公主就要来皇城了，何不再看两天好戏？”公子整日闷在这筑水阁之中，门客甚多，这些消息自然容易收集。

“穆国三公主？”岌墨连忙退开几步，又摇摇头说道：“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她来做什么？”

“联姻。巩固王域和穆国地位的唯一方法。”

“又是联姻？那位三公主前不久才去楚都的，为的也是联姻。可是本少爷风流，偏不爱她那种自以为身份尊贵的公主，被我当众回绝了——”说起那次悔婚事件，岌墨到现在都觉得很痛快。

“你是想教训教训她吧——”公子记得很清楚，那个三公主两年前把焰蝶给打了，“你一定是怀恨在心，想替某人回她一个耳光吧！”

“就算是，又怎么样？现在夜之魂要娶得女人，是我本少爷看不上的，你说本少爷开心不？”岌墨的确很乐，楚国的三公主来了，夜之魂只怕顾及不了焰蝶了。

“我真想知道，若是三公主看到了你，她会怎样。”公子笑笑，接着说下去，“看到了焰蝶，她又会气成什么样子。”

“夜之魂不会安排她住在你府上吧？含筝那个妞儿可不好惹。”

“待定吧。不是皇宫，就是我府上了。含筝那丫头，点明了要来我府上玩玩。”公子一脸无奈的表情，“不管在哪儿，迟早都会看到你的，这回她是走不出南城了。”

“夜之魂真的会答应联姻吗？”岌墨倒是有些同情那个丫头了，嫁给那样一个邪恶的男人，真不如嫁给自己呢，难怪当初会先向楚国联姻。

“会，一定会。”公子敢肯定那个男人的做法，“三分天下的局势，必须有两方联合强大起来。”

“你是说，如果联姻，楚国就会处于劣势了？”其实这一点，岌墨也早就分析过，只是他容不下那个丫头。

“那就要看那个人怎么做了，毕竟整个王域都是他的。你不要忘了，楚穆两国只是诸侯国而已，说到底，都是属于王域的。”

“呃……不跟你说了，趁着含筝那丫头还没来，先过两天安稳日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