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南城,筑水阁。
后院的沉香馆,隐隐有灯光。
公子还没有睡,似乎隐约感觉到有人会来找他。
岌墨破门而入:“明晚,我就会带焰蝶走。”他仅仅是在宣布一件事情而已,根本不容商量。
“十万精兵也一齐撤回吗?你要放弃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吗?如今的皇城根本不是楚国的对手,何不一举夺了帝位,你一样可以得到焰蝶。”公子自顾自的练自己的字,说话的时候很不经心,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根本没有带十万精兵来。”岌墨回答得很干脆,“我还没有傻到为了焰蝶和王域翻脸,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有可能,现在不是迫不得已的时候。”
“太子殿下,这一点,你连我都瞒过了。你果然不是以前的岌墨了。”公子突然间也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可怕,这个人如此果断的做法,无疑会成为一代霸主。
“要骗过敌人,先得骗过自己人,这一点可是师兄你教的。当初焰秋之死,你不是连焰蝶都骗过了吗?”岌墨从这个师兄身上的确学到很多,至少他明白,人,不该有太多感情。公子,就不被感情所束缚。
“你说得对,不过你不要忘了,焰秋是你杀死的,如果让焰蝶知道,她不会原谅你。”公子是在威胁他,他也希望焰秋的死成为永久的秘密。只是,岌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自己考虑。如果揭开焰秋之死的真相,公子应该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我明白。我也希望你永远忘记这件事,焰秋是力竭而死,这——才是真相。”岌墨是不希望焰蝶像恨夜之魂一样恨自己的。
“你要带焰蝶走,我不反对。可是,那还要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愿不愿意放弃复仇。”公子放下手中的狼毫,一脸认真地望向岌墨。
“我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带她走。她现在的情形必须医治。我要带她去找她的师兄,同在巫医门下的幽凰。现在只有他(她),救得了她。”岌墨也只是两年碰巧听焰蝶提及她的另一个师兄,再追问的时候,被她支支吾吾糊弄过去了,她是有心要隐藏这个师兄。确切地说他根本不知道是师兄还是师姐,因为江湖上幽凰这个人极具传奇色彩,他(她)的性别也无从得知。当初焰蝶也仅仅说,她与幽凰同门。
焰蝶的巫术他是见过的,那一日在冽冰阁她对夜之魂下的烈焰噬魂术,他看得非常清楚,那样妖异的蓝色的火焰,是只有巫族医师才能燃起的,所以他有理由相信,她的师兄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让楚都国师都敬畏的人,真的很想见识见识。
“巫医幽凰?你以为那个人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吗?看样子,这一次,我要和你们一起逃亡了。你就这样带焰蝶走,夜之魂不会放过我。倒不如帮着你们找到幽凰。”皇城已经不可久留,公子在这儿已经呆了太久,是时候出山了。
“你能和我们一起走,我很开心。只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幽凰的住所。”
“幽凰和焰蝶一样,是巫族人,必然和自己的族人呆在一起。”公子知道巫族人都像焰蝶一样热爱自己家乡,所以放不下满腔仇恨,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巫族一脉早在数年前已经被灭,姜燕国与其比邻,如果他们留恋故土,必然会流连在姜燕国附近。那么,我们就先前往姜燕国。”
“不错,姜燕国女皇已经年老,楚国亦可借此机遇夺下姜燕一带战略要地。”姜燕国在公子心中,也一直是个疙瘩,皇城里的那个人一定也很关注那里吧。
“这个,不用你提醒。现在救焰蝶最重要。”最令岌墨气愤的永远是,眼前这个人对焰蝶的漠不关心。凭什么自己一颗真心,却比不上这个人的满不在乎。
“好。”公子感知他的愤怒,“从南城去姜燕国有三条路线,一是,从水路走,过漠河,经淮阳;二是,走山路,过茯苓山,渡溯水;三是,走姜燕大道,直通姜燕国国都。”
“我对路线不熟,应该走哪条?”岌墨早被那些路线搞晕了,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出来,根本不用考虑路线的问题。
“第二条路线虽然最近,但是太偏,我们人少不宜;第三条路线虽然是正道,但过于绕远,而且位于明处,行踪容易暴露;所以我们折中走水路。”公子分析道。
“我给焰蝶喂了雪灵草,三天内她会很安静。所以三天的时间,我们必须离开南城。”雪灵草的药效是焰蝶告诉岌墨的,现在却要用在自己身上。
啪——门外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什么人?”说着,公子手中的折扇已经飞了出去,打在门框上,飞速推开了门。
岌墨悄悄跟上,向门外四处张望,什么人都没有,难道是只野猫,于是很纳闷地合上门。刚刚转过身,猛地一惊。
一个顽劣的孩子般的男子站在他背后已经多时,飞卿开口道:“哥哥,你们要带焰蝶姐姐去哪儿?带飞卿一起走好吗?”
岌墨抬起头询问公子。
“只能带他走了,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路线。找个人给焰蝶解闷也不错。”公子在想,这个飞卿或许还是对自己有用的。
“太好了太好了,飞卿最喜欢和焰蝶姐姐呆在一起了!”那个心智只有七八岁的少年,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次日,凤筱阁。
含筝已经懊恼了一个晚上,早知道昨天就不跟焰蝶比喝酒了,现在没一个人陪自己玩。南城第一公子,唉,好可惜啊,我怎么就抽不到那支签呢,好想跟他跳一支舞呢。
一个人闷着也是闷着,倒不如直接去他府上看看,也好再去找找那个人的麻烦,含筝暗暗偷笑,你是猪,你是猪,哈哈……
含筝就是个急性子,刚刚这样想,现在已经来到了筑水阁门口。真想快快见到公子,比起那个楚都太子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含筝是爬进筑水阁的,艰难地。她可不好意思直接走正门,要是被那个什么太子知道自己来找南风公子,估计又要被嘲笑了。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他那样的人真是多余,处处和自己作对,要用父王骂自己的话说,就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当初父王骂自己的时候,还很纳闷,自己怎么活成这样了,现在总算找到垫底的了,那个什么太子的,分明比自己还要无赖。
含筝蹑手蹑脚往后院走去,嘿嘿,来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南风公子住在后院的沉香馆,平日里喜欢在门前的观水亭下棋。现在去后院碰上他的几率是大大的。
“站住!什么人?”
声音从头顶传来,含筝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弓着腰,活像一个女飞贼。女飞贼,她大概是太高估自己了,从来没有见过女飞贼是爬过院墙的。
“我……我是含筝公主!”含筝抬起头的瞬间,觉得自己看花了眼,一个青衣男子站在她眼前,那种感觉早已胜过了熟悉,因为根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七哥哥,原来你没有死啊~”
“我不认识你。”碧落淡淡回答道,如今他只是公子手下的一个家奴而已。
“不会的,含筝不会记错的,你一定是七哥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死。你答应过含筝,要带含筝玩遍整个王域的。”含筝撒娇道,她的七哥哥怎么可以不认她。
“筑水阁不是一般人可以来的地方,你赶快离开吧,否则就不要怪我对姑娘无礼了。”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穆国了,就在父王下令将母妃处死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走可以,你跟我一起走。”见到儿时的玩伴,含筝竟忘了此刻来筑水阁的目的。
“姑娘认错人了。”碧落扶一扶衣袖,“穆国七皇子早就葬身火海了,和他的母亲一起死了。”
“如果你不是七哥哥,你又怎么会知道我说的是穆国七皇子?”含筝不依不饶。儿时因为母妃早逝,除了父王,只有这个七哥哥对自己最好,自己又怎么可能忘记他呢。
“含筝,七哥哥食言了,七哥哥不能跟你走。”碧落见已经被她认出,便也无心隐瞒。
三年前无欢殿走水,北漠王第七子无欢被困其中,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局棋。
希皇三十一年,北漠王独宠云妃,王后独守空房。
云妃有一子,为北漠王第七子,取名无欢。
无欢是个文武全才,三岁能书,六岁能射,倍受北漠王疼爱。
王后亦有一子,为北漠王第四子,取名无情。
无情亦是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只是每每北漠王只夸奖无欢,并不赏识无情,因而愤从心生。
于是,不久云妃被指与相国有染,甚至还有人声称无欢便是云妃与相国斯通所生孽种。
北漠王清楚知道其中原由,这不过是太子与王后无中生有,为夺位铲除异己,但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暗中支持。
云妃确实与相国关系非同一般,兄妹至亲,正是因为如此,北漠王才担心相国实力日益壮大,功高盖主。
北漠王并不与相国正面冲突,而是以无欢母子开刀,直接削弱相国的势力。虽然舍不得,但为了他穆国江山,他还是狠了狠心,判云妃火刑,无欢被夺王子头衔,贬为庶人。
母妃被下令处死后不久,无欢知道太子和王后不会放过他,于是自己设计了那一场大火,布下焦尸,造成丧生火海的假象。让人以为无欢是陪母亲一起去了。
当晚,无欢在几个誓死效忠的侍卫护送下,逃离北漠王城,并发誓,终有一日会回来报仇。
几月后,来到南城,得公子赏识,留在筑水阁,化名碧落。从此,王域之内,再没有无欢这个人。
碧落无意将含筝扯入这场厮杀之中,更不愿让父王知道他还没有死,毕竟在父王处死母妃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有些事情,七哥哥不能跟你说。只是你要记住,小心父王。”是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权利的走狗,为了权利,他可以割舍自己的骨肉至亲。含筝此时奉他的命令四处联姻,可是他何时想过要真正给自己的女儿一份幸福。
“我知道,父王不过是在利用我。但是,为了穆国,我愿意被利用!”含筝抿起嘴唇,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这就是她的信念。
“要怎样,你才能长大呢,我的傻妹妹?”碧落抬起手,轻轻抚一抚她的额头,撩开遮住她眼睛的碎发。
“除非,除非你到哪儿,我到哪儿。”含筝说得很坚定。
“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