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桓气昏了怒斥两人之时,韩吟很清楚的看见栖云老道眼里闪过一抹凶戾之色,不过她暂时没有什么行动,只是神色不动的仔细打量着时桓。
这孩子的年纪同轩辕夙差不多,但是容貌和气质有很大的不同。
轩辕夙的俊秀里偏带点硬朗,又由于出身不俗,浑身上下自然有份清贵的气质流露在外,举手抬足间也满带了自信,故作老成时还有种超越年纪的温稳,一看就是极出色的人物。
而时桓乍看上去就没有轩辕夙那么亮眼了,五官纤弱,面黄肌瘦,容貌只是堪堪清秀而已,唯一能够令人惊赞的是他那双眼睛,睫毛浓密纤长,眸子里仿佛蒙着层水雾,迷离而深邃,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安静,带着点淡漠和怯意的安静,就连气极败坏时也显出两分受惊似的惶惶不安,看来从前日子过得比较提心吊胆,不像轩辕夙,恼怒时底气十足。
韩吟打量时桓的时候,他正暗自懊恼,怪自己口快,说了找打欠抽的话,好在栖云老道只是眼神一厉,随后仍然腆着脸说些讨好的话,没有像往常一样,稍不如意就大耳刮子抽他,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然,轩辕夙的反应就同这栖云老道截然不同了,先是吃惊,再就是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死劲的盯了他两眼,然后一转身对韩吟道:“师父说的对,有些人自个都不急,我替他着什么急?我们走吧!”
轩辕夙这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伤到自尊真生气了。
时桓神色一黯,像是想要说话,但看见栖云老道的警告眼神后,他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睫,什么都没有说。
韩吟见状与慕十三对望一眼,暗暗发笑。
不错,这其实才是他们带轩辕夙四处乱逛的真正目的,让他多遇点人和事,遭受一些挫折,磨砺一下心性,因为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不是怀着一腔热忱就能打动,也有很多事,不是一厢情愿就能顺利解决。
“走吧。”韩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携了轩辕夙就往外走。
她看得出来时桓那孩子好像有苦衷,也深深的忌惮着栖云老道,可是她才不会像轩辕夙那么不懂迂回,非要死追着索问。有些真相,还是暗中观察比较容易发现。
不过这么一来,轩辕夙更郁闷了,他赌气说要走,纯是孩童间那种玩拧了生气,然后威胁对方你再如何如何,我就不跟你玩了这样的心态,内心里还是希望时桓妥协,或者韩吟和慕十三接了话去,替他接着问的,没想到两者都不如愿,他又拉不下脸来反悔,只好鼓着腮帮子,闷头跟着走。
眼见他们三人的背影消失眼前,林子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而栖云老道就是暗自欢喜了,要不是磕掉了门牙还余惊未消,外带善后的事让他十分头疼,他没准就要笑出来。当然最患得患失的那个人,非时桓莫属,他垂着头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的落寞。
栖云老道是老江湖了,尽管憋了一肚子的惊吓和郁气,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出来,只是深深的看了时桓一眼,就老起脸皮来,对着林子卿点头哈腰的装孙子,想将骗人的事含糊过去。
对于先前发生的种种,林子卿自然很不满,甚至还存了将这对骗子师徒扭去见官的心思,然而他眼下到底心烦意乱懒得折腾,再转念一想,亏都已经吃了,不如趁着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快快的将这两个骗子打发走,然后哄他爹说妖已经被除掉了,让他爹彻底安心好。
打定了主意,他就疾言厉色的找那栖云老道追讨回了事先给的银钱,然后不由分说的就喊人将他们轰打了出去。
栖云老道失了银钱已经很肉疼了,被轰时挨了两棍子让他心里更是冒火,于是被赶到了林府大门外还跳着脚骂骂咧咧,直到林家护院气势汹汹的杀出来,他才拖着时桓落荒而逃。
逃到半路,见那些护院没有再追,他小心翼翼的从鞋子里摸出一小块偷偷匿藏的碎银子,得意的反复看了一会,然后去街上买了些米盐蔬果,又打了一壶酒,切了半斤青酱肉,再确定没人跟踪,这才带着时桓回到了他租赁的一处偏僻陋屋。
刚一进屋,栖云老道就反手栓上了门,跟着狠狠一脚往时桓身上踹去,嘴里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时桓早就有了被打的心理准备,此刻紧咬着唇,不声不吭的忍下了这一脚踹,因为他知道栖云老道有个习惯,自己越是躲闪哭闹,他打得越狠,当然辩解也是不可以的,他根本不听。
栖云老道一脚踹完,反手又是一耳光,直抽得时桓耳朵嗡嗡乱响,然后才稍解了气,喝问他道:“那个多管闲事的妖怪孩子,你到底怎么认识的?”
这倒没什么好瞒的,也没法瞒,时桓只好小小声的将认识轩辕夙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结果栖云老道又是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脑袋上,骂道:“倒糖人儿?好!好得很啊!你这嘴馋人懒的贱东西,让你买朱砂去,你居然跑去闲逛!先前还敢狐假虎威的喝斥我,让我离你远点!”
栖云老道骂着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还狠狠的跺踩了两下,这才喝道:“看在你先前口风还算紧的份上,我就不再打你了,不过你今天破了我的财,晚上就别想有东西吃了。去!上外头烧火做饭去,再把那存下的花生剥一碟子来我下酒!不许偷吃啊,要让我发现,你就等着在柴房里躺上半个月养伤吧!”
时桓低着头应了,走到外头去生火做饭,那滚在眼眶里的泪水,直到这时才止不住的拼命往外涌,可即便能哭了,他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能咬着牙默默流泪,还要忍着身上的疼痛不停的忙碌做事,不然那栖云老道铁定还要追出来再揍他一顿。
就在时桓做饭时,栖云老道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压惊酒,这才觉得心里略安,夹了一块青酱肉,一边慢慢嚼着,一边寻思韩吟等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结果越想越胆怯害怕,就决定明日一早出城,换个地方偷蒙拐骗去。
不过他摸着自己豁掉大半截,还在流血肿疼的门牙,再想到这等倒霉事,都是时桓逛倒糖人摊儿逛出来的,竟然又生起气来,就打算找点儿茬再教训时桓一顿,于是心烦气躁的扬着声喊道:“你又死在外头偷懒了!我要的花生呢?怎么还不端上来!”
这时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从门外踱了进来,轻笑道:“花生没有,爆栗倒是有一筐,栖云道长要不要尝尝?”
“哐——”栖云老道看清来人后瞳孔猛然一缩,手跟着一抖,酒杯就落到地上砸了个粉粉碎。
“不想看见我们,也用不着摔酒杯出气吧。”一名少女笑吟吟的跟了进来,清灵的目光在栖云老道脸上打了个转后,就旁若无人的打量起这屋子来,还掀了帘子瞧里屋,最后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只有一张床,一床被褥,请教道长,时桓这小孩儿,夜里睡在哪?”
当然是睡柴房里的干草堆!可是这话栖云老道怎么敢说,眼皮抽了再抽,最后连滚带爬的跪到了这一对少年男女面前,磕着头道:“两位神仙下驾寒舍,贫道真是不胜荣幸。”
他还抱着点侥幸心,想含糊过去呢!
韩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能屈能伸,要跪就跪,说唱念打那都是玩的全套,你也算是半个人才了,可惜入错了行,没去梨园做戏子,倒成了骗子。”
慕十三在旁微微一笑:“骗子倒也罢了,我看他十有八九还是个拐子。”
“这可伤脑筋了。”韩吟在桌旁坐了下来,手撑着下巴苦恼道:“要怎么处置他才好呢?”
栖云老道浑身哆嗦了再哆嗦,又喊起冤来:“两位神仙错怪贫道了……”
话到一半,就被慕十三打断道:“好吵!”
栖云老道紧跟着就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动嘴,都发不出半点声来,人就惊恐的瘫软在地。
韩吟瞥了他一眼,目光一转,对着忐忑的立在门外的时桓招招手,笑吟吟道:“不用怕,你进来吧,帮忙拿个主意,看看怎么处置这老骗子才好。”
时桓双手紧握在门框上,看看她,再看看慕十三,迟疑了片刻,最后横下心,不怕得罪他们道:“两位神仙真的要管我的事么?”
慕十三笑睨着他:“我们都跟到这里来了,难道还不够诚意么?”
时桓这才跨过门槛,往他俩面前一跪道:“两位神仙要真想管我的事,就求你们将这老头打杀了,让他再不能为恶!若两位只想给他些小小的惩戒教训,那还是请给我留条活路,快点走吧!”
咦!明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还能不卑不亢的说出这份有主见的话来,看来这个孩子也挺不简单的,不过想想也是,方才他被栖云老道打骂的一幕他们都在暗中瞧见了,要换了一般孩子绝对做不到他那份隐忍,而且要不是有主见,对自己的处境判断清楚,知道除非彻底脱离了这栖云老道才有活路的话,估计他早在轩辕夙追问时,就已经诉苦求救了。
韩吟与慕十三对望了一眼,眼里都带出点赞许的笑意来,而那栖云老道却被时桓一番话唬得心胆俱裂,差点尿湿了裤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