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1岁，在父皇的默认下他前往九州看望母妃曾经弥留之时的居住地，那地方已经被母妃留给了他，一方桃源，一个世外仙境般的地方。

他这个人，照元昊的说法，就是太过少年老成，明明还是少年，却总是一副万事心中握的样子，这不算什么，只是明明该天真的年岁，却连笑都不会，终究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不过元炎一直觉得，他这样总是比元昊那样明明什么都懂却装做天真无邪的样子好上太多。

桃源的位置很是隐蔽，更何况还有皇叔的一座宅子做了掩护，这桃源是他的禁忌，皇叔不会前来，他也不想跟他人分享。

只是有一日，他突然间发现，桃源靠山的一面突然自己生出了道路，他觉得意外，试着前行，然后看见了一个少女，是的少女，一个跟白团子玩耍的少女，在母妃死后变得坚硬的心在这一刻突然间就柔了下来。

他发誓不再动的画笔被重新拿了起来，那少女的喜怒哀乐玩，他看见的样子，他都用画笔画了下来。桃源的屋子里面挂满了有关少女的画。

他是知道少女是谁的，因为他知道这宅子是护国将军府的宅子，护国将军府里有唯一的小姐，叫做北元晴。就是因为知道，他不能轻易做些什么，北族与元氏皇族，父皇从小对于他的教导，他无法接近。

那一天，他没有等到北元晴，等到了北元晴的贴身婢女，看到她腊寒天掉进湖中，下意识的救了人，也下意识的赶紧离开。

等他再去看时，护国将军府里便只剩下一些留守的奴仆，他知道北元晴是回北氏一族去了，去接受成为一个北后的教育。

几天之后，父皇召他回京，他想，他大概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只是，临走的最后一天还是没有忍住，回到他以前时常观望的地方，捡到了一只白色的毛团子，他认得这小雪貂，是北元晴的玩伴，只是北元晴离开似乎忘记了它。

他看着白团子，心想，既如此，不如，你就跟我做个伴吧，然后他的身边，就多了这么一只白团，终一生，互相陪伴。

他大概知道着北元晴的一切，1岁到了帝都，知道他的皇兄们是怎样的在她面前演着一出出的戏目，知道她16岁百花琼宴选胥。

所有人都以为他那时还在西地，但是，其实，他是去了的，带着一只白团子，带着复杂的心情。

只是等他避开众人到的时候，他已经听见北元晴的一声好，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四哥，青衫磊落，翩翩公子，与对面明艳的佳人分外相合。

他在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时候离开，对着毛团子自嘲：“好在，没有人看见我来。”

后来，他就有意无意的不再注意帝都的情况，元昊参加了四皇子元熙的婚礼，回来对着他笑闹：“六哥，那北族的小姐的确长的好看，四皇兄这回是赚大发了，你当初为什么不回去啊，没准那北族小姐会看上你呢。”

他记得自己面无表情严肃的回应：“这天下，不该依靠女子而获得。”

元昊当时撇嘴，却认同了他的说法，他那时想，自己的这个理由是多么的唬人。

后来，盛熙二年，元昊死了，死前对着他笑：“六哥，我曾偷偷去过桃源，六哥，我看过那满室的画像。六哥，我当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想你与北氏一族有纠缠，可是到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对不对？”

不知道对不对，他还是离开了，元炎心想，他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是他答应过父皇，要成就一个只有元氏的北国。

他所有一切的准备，西地多年的储备都是为了他对父皇的承诺，只是，后来，元熙的做法让他感觉到元熙就是在毁灭北族，他突然间松了口气，他不愿意动了，他对窝在自己肩上的白团子说，既然已经有人做了这个承诺，他就不用去做了，他不想兵举帝都，他不想……

最后一个他不想什么，他说不出口，白团子拱拱他权当安慰。

不过，这世间事哪有这么美好，北族的确一步步灭了，北后在北宫似乎也过的不错，他不去打听，自然只能听着这天下共有的传言。

这一年，他4岁，却仍然孤身一人，他的外公早已离世，他的两位舅舅也早生白发，他却仍然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一只毛都快掉光已经跳不起来的看不出样子的雪貂。

他被北帝封战王，在这西地，很久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却有人找上门来，号称北后的兄长，他说他叫北秋澜，他说他这一世固执的做错了一件事情，他如今自己快要亡故突然间想通，却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

他说他想要救他北宫中的妹妹，一个三年前由他策划害的变瞎了的妹妹，他说北族已经不存在，他说这个妹妹还不知道能被北帝留下多久。

他说我知道你会帮我，因为我在九州护国将军府后面的一处桃源找到了这些画。他说我知道这桃源为战王所有。

他接过那些画，他曾经很用心的处理过，只是，毕竟已经0年的岁月，每张画都已经不那么完整，甚至有些画上那少女的面容不大清晰了。

但是他还是不动，他不知道是觉得北秋澜的理由太不够资格还是他只是不想去相信他以为过的好的那个人其实早就没了他曾经看到过的灵动与明艳。

北秋澜在他身边深深的叹了口气：“是我高看了这些画的意思，不过你们元氏皇族所求我却懂得，那我告诉你，元熙其实是你父皇与前任北后的儿子，你们以为已经摆脱的北氏一族的天下其实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折起这些话塞入怀中，他记得自己说：“我接受你最后的理由。”

然后就是他带兵攻往帝都城，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可是他终究还是晚了，攻入城之前他已经收到了北帝所发的关于北后的讣文以及那个被高手带来的婢女。

北秋澜那一夜没睡，他知道，因为他也没睡，事实上，那婢女说给北秋澜听的所有的一切以及北秋澜说给婢女听的所有的一切，他也都知道了。

第二日，他们便占领了北国皇宫，元熙自杀，据说喝的是跟他赐给北后一样的毒。

他与北秋澜也找到了北后的尸体，他觉得她仍旧如同0年前他看到的那一眼一样明艳。

北秋澜坐在棺边流泪，仍然是文雅的样子，他突然间觉得他的样子与百花琼宴时元熙的样子格外相似。

他听北秋澜说，若有下一世，他必然弥补这一世的错误，他挡了北秋澜的视线，第一次对不是敌人的人释放出不善的戾气。

“不，下一世，她会与你再无瓜葛。”

北秋澜怔愣，他却已让人带了北秋澜出去，他自己坐在棺旁，不说话也不动，三天后，他出了这殿门，为北后立衣冠冢，只是与北后共葬的不是那个自杀的北帝，而是跟随他进入帝都终于没再坚持下去的雪貂最后的那一些皮毛。而真正的北后与雪貂，火化为灰，多数飘散天地之间，只有一些放在他胸口红色的葫芦中。

他登基为帝，改国号庆元，他去父皇的陵前，告诉父皇他承诺他的已经做到。

十年后，他传位于叫做北宁的人，早些年，天下已经皆知，这人是当年那个傻子皇子的儿子。他对于北宁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他死后，要火化为灰，与这葫芦中的骨灰交合而葬。

他死于他最为珍贵的画室，多年来，他画了众多他记忆中一个女子灵动或者明艳的时刻，虽然很多是他臆想出来，他每画一张画总是会说一句话，他说：“上天若怜，予我一世，怎么再错过你。”

只是闭眼再睁开，映入眼帘的的确是最明艳的一张容颜，对着他笑的特别甜美：“炎哥哥，你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