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高纬和冯小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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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芳,是这个名字没错。

少年的记忆力一向是挺好的,虽然不知为什么从绝色倾城变成了貌丑无盐,但他很快便确定了这个弹琵琶的少女就是那日从树上掉下来的奇怪宫女。

昏君虽然不沉缅女色,但也不会像隔壁的周国皇帝一样清心寡欲当个苦行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宫里见了个长得好看的宫女随口封个昭仪美人之类的宠幸几回也是寻常之事,不过遇上“云芳”那阵子,寝宫还让小宦者在那儿顶着缸,他也没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思,就这样抛诸脑海了。

没想到,她竟也来了铜雀台。

他这一寻思的功夫,那几个胡姬便又继续对着少女冷嘲热讽了起来,不过那少女却不知道是没脾气还是天生脑子不好使,仿佛没听出那些胡姬话语中的恶意一般,只是在那儿静静站着,天真无邪地微笑。

几个胡姬骂了一阵,始终没有回应,便也觉得自讨没趣,嘟囔着“竟是个傻子”、“又丑又笨……”,便悻悻地离去了。

冯小怜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这才收起那张无辜的笑脸,转身抱起自己的琵琶,却发现琵琶的如意头被那石子砸到了,眼看着再也是用不得了。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叫无妄之灾。

冯小怜那个叫郁闷啊,以前她因为长得好看被人嫌弃惹人觊觎便也罢了,她现在变丑了还要被无缘无故欺压,这叫个什么事儿?不过好在她的心态不是一般的强大,也并不觉得有多难受,只是这胡琵琶是御赐的,她弄坏了琵琶,不知道要被那几个太乐署博士骂成什么样子,说不定还要她自掏腰包赔钱。

唉声叹气地抱着坏琵琶起身,冯小怜抬起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冯小怜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年,是那天她从树上摔下来碰到的那个宦者——不,应该说是穿宦者衣裳的人,却不知他为何也来到了铜雀台。

冯小怜不知为何下意识想退去,不过少年却正好堵在她往前走的必经之路上,于是她只好乱七八糟地行了个礼,然后便准备从他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时,那个少年忽然淡淡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冯小怜心想关你什么事,不过她还是有些怵这个少年,只好平静道,“没什么,一些瘀伤。”

少年本来也懒得理她,不过想起她方才弹奏的胡琵琶,还是有几分被触动,缓缓道,“你的琵琶坏了,如何为……陛下奏曲?”

冯小怜终于有些不耐烦,“不劳您烦忧。”

第一次听到这样不敬的回复,少年冷下了脸,就要发作,不过随后又想到了自己此时不是皇帝了,这才口气稍缓道,“跟我来。”

虽然他自以为自己口气缓和了许多,不过听在冯小怜耳中依然十分刺耳,她向来是极少动怒的,但也不代表她就是个好脾气的,便也只是站在原地道:“这位郎君,你我素不相识,就此别过了。”

说完,冯小怜便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准备离去,身后,那少年终于有些着恼,“你不想修你的琵琶了?”

冯小怜皱着眉转过身,“你究竟是什么人?”

从小到大身边不是顶礼膜拜便是恭敬谦卑,少年真是头一回和人如此“平等”地对话,终于勉强端正一下心态,决定先不计较她的无礼,他的脑子不慢,很快便想出一套自圆其说的说辞,“朕……正巧我也是随驾的乐工,你若是想要修好胡琵琶,就跟我来。”

冯小怜看了一眼怀中破损的胡琵琶,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上前去,

……

……

黄昏时分,天际处沉沉地堆满了云,映衬得铜雀台上那巨大的铜雀羽翼仿佛在九霄云外,整个巍峨的铜雀台便如同海市蜃楼般遥遥不可及。

带着水气的凉风飘进了廊下,夕阳之中,少年领着冯小怜来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经过的角楼之上,然后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冯小怜有些愕然,她在宫中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宫女宦者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随随便便跑到自己的直辖区域外,在侍卫眼里都是十分可疑的行为,是会被当成奸细间谍叉出去的,她方才弹胡琵琶的凉亭也是在处所附近,是身为乐师可以被允许出入的范围之内,所以她愈发觉得这个少年十分古怪。

其一,他能领着她弯弯绕绕到这个偏僻的角楼,就说明他对铜雀台十分了解,不然恐怕早就迷了路;其二,他胆子非常之大,冒着被侍卫发现的危险还不当回事,其三,宫中最怕的便是宫闱丑闻,要是被人看见了,弄出个私通的罪名来,她也不用混了……

所以她暗自胆战心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淡淡伸手,“给我。”

冯小怜下意识将怀中的胡琵琶递了过去,只见少年便捧着那胡琵琶仔细地端详研究了起来,片刻后道,“能修好。”

尽管对这个人十分不放心,冯小怜还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少年接着说道,“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份曲谱,习惯性用命令的口吻生硬地说道,“为我弹一曲胡琵琶。”

冯小怜接过曲谱,挠了挠头,“为什么是我?一百名乐师里,比我弹得好的大有人在。”

冯小怜自然不是妄自菲薄,或许她的胡琵琶放到普通人当中是不错,但是放到这群英荟萃的宫中乐师中,她的那些可怜的技法便显得粗糙而生疏,而且宫中雅乐她全然没学过,会的曲子都是些南腔北调的民谣,自然有云泥之别。

“音律之道,技艺乃细枝末节,贵乎心。”少年垂着眼摆弄着胡琵琶的如意头,似乎在琢磨着怎么修理。

冯小怜想起来闷葫芦皇帝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当时她弹的是《陇头歌》,闷葫芦说虽然技法粗陋但很有感情,就连那个名字已经记不清的幕僚将她招揽进卫国公府时的理由,都是因为她的胡琵琶弹得好……难道她的胡琵琶弹得真有那么绝?

想了一阵子,冯小怜索性也不再自寻烦恼,和少年并排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没话找话问道,“呃……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似乎并不太爱说话,只是专注着手上的胡琵琶,没有回答的意思,显得有些倨傲冷淡。

“我总要称呼你吧?二郎三郎什么的,随便编一个都行。”冯小怜想起了十一郎。

少年终于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犹豫,过了很久,久到冯小怜以为他不准备说话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阿纬,我阿母这么叫我。”

“阿伟……”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冯小怜念了一下便不再计较。

饶是她的想象力再疯狂,也不会想到,她如今身旁坐着的,便是堂堂齐国的皇帝陛下,高纬。

是经天纬地的纬,而不是随处可见俗不可言的伟。

读音上没有差距,然而其中的涵义却是千差万别。

此时的冯小怜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一边等待着名叫阿伟的少年修琴,一边有些无聊地看着手上的曲谱,尝试着轻轻哼出曲调。

冯小怜的声音很好听。

不是娇柔的莺歌清啼,也不是温婉的含娇细语,是有些纤细,有些空灵的音质,给人以出尘脱俗般的轻盈感,像是微风惊了廊下的风铃,又像是露珠从竹叶滑落到泉水中,透着一股子清新而动听的劲儿。

高纬闭上了眼,停了修琴的动作,默默听她的哼唱。

哼了一段,冯小怜便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放下曲谱,抱着肚子哀鸣一声,“我忽然想起来,我要错过晚饭了。”乐师的待遇虽不错,不过却还是要等着一起放饭的,若是去晚了便只有清汤剩水,现在赶过去根本来不及,所以冯小怜这才确定自己今晚的晚饭没了着落。

高纬睁开眼,回味着刚才天人般的歌声,忍不住又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只是他很快又错开了视线——冯小怜现在这副尊容,看久了实在是有些倒胃口。

冯小怜浑身上下一阵摸索,终于惊喜地从腰间摸出两个用油纸包了的葱油饼——不知是不是拜她曾经和十一郎共度的吃货岁月,她总是习惯身上揣些小零嘴,没事吃着解馋,这时候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拿出两个葱油饼,冯小怜终是有些不好意思吃独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另一个递到高纬面前,“喏。”

高纬不接,冷冷看着她。

“不吃算了。”冯小怜乐得自己吃独食,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巴不得吃独食,刚刚不过是礼貌上给个面子,根本不会有什么乐善好施的心情去劝说人家一定要收下。

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要收回手时,高纬却接过了她手上的葱油饼,表情奇异,冯小怜也懒得搭理他。

此时的夕阳还有些耀眼,被渲染成绛色的云层堆在天际,因为铜雀台地处极高,所以远处隐约甚至可以看见皇宫的鎏金屋檐,夕阳将玄武池的湖水化作了碎开来的金子,一片清光。

“你一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冯小怜咬了一口葱油饼,忽然说道,然后她把啃出一个月牙形的葱油饼举到眼前,挡住正好照射进她眼中的夕阳。

夕阳照在角楼的廊下,将并肩坐着的两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高纬淡淡道,“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这么说我们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问你。”

“你不问我,我也不问你,留有距离和空间,不好么?。”

“可是……这个问题我必须要问你。”高纬沉默看着手中油乎乎看起来很让人头痛的饼子,像是看到一只浑身上下长满尖刺的豪猪,皱眉问道,“这玩意儿怎么吃?”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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