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尚书话里的意思是,宇文佑如今的财富地位都是宇文智给予的,杨尚书等人心中明白事实并非如此,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此作为觊觎宇文佑财富的理由。要不是皇后和宇文智一再警告,杨阁老早就对宇文佑施压了,如今宇文佑先行践踏他杨家的尊严,正好给了他发作的由头。
“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杨阁老有些浑浊的老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五殿下行事隐忍,凡事得罪过他的人即便是势力微弱之辈也都是背地里整治,这次突然这么嚣张,会不会有什么意图?”
“爹,我看您是想多了。”杨尚书笑道,“少年人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兴许是他觉得翅膀硬了,不想再忍耐下去,要杀鸡儆猴呢。”
“我觉得大哥说得对。”其他几人纷纷附和,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们当年要是拥有宇文佑的资本,早就嚣张起来了,“况且,就算他有什么意图又怎样,五殿下经营自己的势力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力降十会,他斗不过我们杨家的。”
“话虽如此,但我总感觉不对劲儿。”杨阁老沉吟一番,问向杨默,“你说,南安世子是和你一起去的,他还挨了打?”
“是的,爷爷。”杨默连忙点头,想起宇文聪被打的死狗一般,就不禁浑身一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走运了。尿裤子而已嘛,谁没干过?
“老大,你去一趟南安郡王府探探郡王爷的口风,争取让他和我们站到一起。”杨阁老说道,“那是个头脑简单的,让他先去摸摸五殿下的底,我们或许能坐收渔翁之利。”
“父亲英明,儿子这就去南安郡王府。”杨尚书答应道。
杨尚书到的时候,南安郡王正满脸怒容的往外走,他是要去告御状的。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相互谦让着往书房去了。
宇文聪和杨默在长乐坊闹事反被痛揍一顿的事情早在第一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人惊叹长乐坊主胆大包天,有人则是等着看这两边哪个先低头然后化干戈为玉帛,或是,互不相让?
等知道杨尚书和南安郡王在书房里密探了好一段时间,之后两边又颇为频繁地联系了几次,更暗地里调动了不少人手,便明白这两边是要斗个鱼死网破了。
老皇帝要疯了,大儿子和三儿子相继出事,二儿子的情形是好是坏还不知道,五儿子这边又出了幺蛾子。同时杠上南安郡王府和杨家,就连他这个天下之主也要头疼一番,宇文佑却仍然和之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宫门一开他就出去,快关门了他才回来,面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不说,似乎还有点兴奋。
这小子真以为自己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就能对抗两大家族了?还是说,他想错了,这个儿子根本没有丝毫的野心,所以他不怕得罪权贵,更不怕失去辛苦得来的一切?
想到这里,老皇帝阴云密布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他心中的太子人选是宇文智这个嫡子,若是宇文智有什么万一,也得是宇文诚这个大儿子继位,其他儿子要么去封地做藩王,要么留在京城做辅政贤王。
他由着儿子们闹腾,一是儿子们都还年轻,有点不着边际的想法很正常,二来也是想从中看看哪些人应该去封地,哪些人适合留在京城。
宇文佑的能力胆魄是几个儿子中最出众的,关键是跟宇文智关系极好,如果皇位传给宇文智,他是留守京师的最理想的人选。但前提是,他要确定这个儿子对皇位没想法。万一自己百年之后宇文佑兴兵造反,就算不危及陈国江山,也会是皇室的一大丑闻。
现在,亲眼看着宇文佑因为一时意气而赌上所有,老皇帝终于可以放心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若是在拥有过人能力的同时又老成持重,那才可怕,宇文佑不恋栈权位,这是最重要的。
老皇帝决定培养宇文佑做一个好王爷,就不希望宇文佑再分心于外面的杂事,正好宇文佑要跟南安郡王府和杨家火拼,那他就在背后出一把力让宇文佑跟外面的人和事断干净。当然,南安郡王府和杨家也得出点血,不过是皇亲国戚,竟然敢欺压皇子,必须给点警告。
老皇帝不知道宇文佑的真正实力,他觉得有自己的加入,结果定会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宇文佑和两大世家争斗将会引起的纷乱也会降到最弱;而宇文佑不知道老皇帝参与了进来,如果知道的话,恐怕直接偃旗息鼓了,他再自负也不会认为自己可以抗衡一国之君。
原本的情况是势均力敌,现在么,显然不是,那结果呢?已经注定了吗?
杨家和南安郡王府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断不会做出阴沟里翻船的事情来,即便心里认为宇文佑没太大威胁,还是做足了准备方才动手。宇文佑作为相对弱势的一方,自然不会嫌这个备战时间太长,四月中旬下的战书,直到五月份斗争才真正开始。酝酿了半月之久,斗争不需要过渡就直接进入了高潮。
虽然皇后说过只要把宇文智从火堆上解救下来,宇文佑怎么做都行,但那是因为她底气足。现在,宇文佑要搞垮杨家,皇后能愿意就奇怪了,杨家在他宇文佑眼里是拖累,在皇后看来却是保障她母子三人地位的一大支柱。情知皇后舍不得,宇文佑也就不费那功夫游说,只尽量避开皇后,宇文智还有宇文菡,可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有被堵住的那一天。
“皇后娘娘,几日不见,您又年轻了许多啊。”宇文佑一边说笑,一边打量周遭的风景,赞道,“听说这片花田是父皇特意为娘娘种的,并为此间每一种花草每一处亭落都赋了诗,取了颇有意境的名字。这番情意,至今被人津津乐道,想必千百年后仍然有人传颂的。”
皇后本来是要兴师问罪的,听了这番话脸色就柔和下来,带着怀念地道:“种下这片花田的时候,本宫刚被封为皇后,所以才有了这个凤凰亭。看到那棵松树了吗,是智儿出生那天,皇上亲手种下的,希望他能像松树那样俊秀挺拔,早日成才。之后每一个皇子降生,皇上都要在这里种一棵松树……”
说到这里,皇后突然就停顿了,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宇文佑。老皇帝是个挺诗情画意的人,他觉得为儿子们种松树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就给每个儿子种了一棵树,就连先宇文智出生的宇文诚都补了一棵,唯独没有宇文佑的。
作为他不受老皇帝待见的铁证之一,宇文佑为此受了不少屈辱,甚至有人说他是野种。所以,宇文佑对着满天神佛发下的第一个宏愿,就是有朝一日把这百里花田烧的只剩下一片焦土,而他后来,也的确这么干了。
不知是心态成熟到当真不在乎了,还是觉得该报的仇都报过了,宇文佑再次看见这些松树心里格外平静,只是被皇后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干笑着摸了摸鼻子,说道:“原来父皇不仅是个好丈夫,更是个好父亲,我这个做儿子的真应该向他学习。”
“如果馨雅县主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很开心。”皇后笑道,她早听宇文菡说过宇文佑和关雅儿的关系,“要不要本宫为你请一道圣赐婚圣旨?这姑娘家,名分没定下来,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别人家的,你可不要太笃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姑姑说现在赐婚还早了点。”宇文佑迟疑道。
“先把圣旨求下来,不张扬出去就好了嘛。”皇后笑道,“你父皇现在很重视你,馨雅县主才貌双全,又是长公主的爱女,皇上一定很乐意赐婚的。”
宇文佑听得奇怪,苦笑道:“父皇重视我?我看是娘娘在挖苦我吧,那几棵松树还在面前挺着呢。”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父皇亲口说过,要留你在京城,好好培养呢。”皇后似乎有些吃惊,接着就把老皇帝插手他和两大世家的争斗,以及这么做的缘由告诉了宇文佑,“老五,有你父皇的介入,你是输定了的,所以,还是不要斗下去了。我会劝我父亲,你们握手言和,好吗?”
皇帝敬爱皇后,许多事情都不会避着她,宇文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便问道:“娘娘既然知道我输定了,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让我输得一干二净,你们杨家纵有损失很快就会恢复过来,还能一雪前耻。除非,父皇想要整治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杨家。”
“唉,你的确是诸位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皇后叹道,“杨家这几年是太嚣张了些,吃点苦头也好,但你和皇上一明一暗地对付杨家,我真担心杨家就此一蹶不振。那不仅仅是我们母子的依靠,更是生我养我的家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