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盛僮奇怪不已。从来没见过喝酒的爹地，居然还连喝了两瓶？

“哦，回来了？”后知后觉的盛年，半晌才抬了头，眼里有可疑的红丝弥漫。“累了吧？先去楼上休息，待会晚餐好了再下来。”

“我困了，想直接睡。爹地，晚餐先不吃了好不好？”盛僮摇摇头，笑也变勉强。“晚上饿了，我会再起来。”

“也好，去吧。”盛年摆摆手。

得了允，盛僮半点不耽搁，直接背着小包包上了楼。祝七却不动，迟疑着站在盛年身前，满脸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盛年头也不抬，只专注于杯中最后一层液体。

“今天，僮僮……”祝七顿了顿。“这几天，僮僮会在家，学校那边，我帮他请假了。留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

“好。”盛年半点异议都没有。

气氛似乎一下又僵了起来。自觉杵在这儿是多余，祝七很有自知之明地转身上了楼。而本来一直盯着酒杯的盛年，却又在祝七转身而去时挑了视线胶着在那人身后，然后一路尾随，直到再也瞧不见。

收回视线时，盛年自嘲一笑，泄力样狠狠摔进沙发，良久才发出了一声碎音。

“盛年，你这个蠢材。”

本来该是美好的一天。想要扮演好父亲的自己，清晨跑回来与儿子共度早餐的美好时光，却在门前树林里看到了古怪的一幕。自觉神经已经紧张到经不起任何波澜的自己，丧家犬样急急奔回了公司，却凄凉地发觉整日耗在公司也不过是无耻地发呆，想要好生醉一场的心就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了。

索性，中途回返。然后，就在离家百米处，看到本该安稳藏在家中的车子。银色流线的车身，改装过的引擎有着愤怒的嘶吼。那是属于他的七月的车子，一部当七月离开后就被永远锁在了车库自生自灭的车子。

而现在，那辆车子就那么明目张胆地迎面而来。甚至，擦身而过的瞬间，盛年看到了稳稳坐在驾驶座上的祝七。因为高度紧张而全然忽略左右的祝七，居然没有留意到他盛年的存在，反而是将车子油门踩到了极限。

不是僮僮的放学时间，一个在城中已无牵无挂的人。里里外外透着的古怪，让盛年在一瞬间里就下意识地掉转了车头尾随上去。感谢上帝，因为那下意识的尾随，让他盛年看到了这个已经糟糕到一塌糊涂的一天里最最神奇的事。

七月的车子，最后停在了僮僮的学校门外。离了几十米就停下来的盛年，有那么一瞬间是深深地自嘲着的。原来真的是到学校等僮僮放学，而看着七月的车子再度开动就失控到极致的自己，岂不是好笑？

再者，家里车库一共只有三台车，车祸那日毁掉一辆，自己开走一辆。祝七，又能有什么办法去寻别的车子来接僮僮？

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到令人嗤笑，而已。

可，下一刻，眼睁睁看着祝七自学校里面款款而出后，盛年就发觉自己已经没法再笑出来。祝七从学校里出来，不奇怪。

奇怪的是，开着七月跑车的祝七，还没有从车上下来。

一部车子，两个祝七。

一个简直可以翻天覆地的日子。

再之后，盛年就回来了。决绝地掉转了车头一路狂奔回家，打开了尘封多年的酒窖，藏进沙发，买醉。为七月准备的车子，为七月准备的酒，甚至为七月改变的家居与自己。口口声声说着爱七月的自己呵，怎么就可以愚蠢到如此地步呢？

明明就可以一眼看进七月的灵魂，却被那一张手术刀就可以雕刻出的脸彻底的蒙骗。也是在酒醉时，忽的就明白过来，为什么有时看着家里出没的祝七会有七月就在身旁的错觉，有时却又似是真正对着陌人。

哈，多么简单的事实。

因为，这个世上，真的有两个七月。

不，是有两个人，生了同一张脸。

甚至，喝到最后，盛年无聊地狠了，干脆回想着往昔开始分辨，他的七月，到底出现了几次。

风雨交加的夜晚，冷漠到完全陌生的祝七，是祝七。

隔日，坐进车子后有小狡黠显露的祝七，是七月。

去白家，坚持不肯同桌而坐的祝七，是七月。

车祸时一脸平淡的祝七，是祝七。

早上，训练僮僮拳脚与自己对吠甚至驾驶跑车的祝七，是七月。

想通了，好气好笑时，心里却又生了刺。摇摇晃晃着进到曾经属于七月如今变成祝七专享的房间时，傻子样坐在床边半晌，盛年真的就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是他的七月最爱用的发粉的香味，简简单单的柑橘香。

而现在……

盛年晃晃手中薄薄的一层液体，唇角的笑碎成了粉。

现在，回来的，却又变成了那个完全陌生的祝七。

后来，盛年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等他醒来时，发觉自己正用诡异的姿势扭曲在地上，惊悚之余又生了疑惑，怎么就醒了呢？

然后，就发觉了口袋里手机颤得惊天泣地。

原来如此。

看一眼来电显示，白家少爷的名号很是嚣张。本来不想接，就睁着眼等手机自动挂掉。可真挂掉了，又瞧见了显示屏上蹦出的数字。9通未接来电？还无一例外都是白少爷的名号。像这种夺命连环Call，盛年这辈子只在八年前见过。那次，代价是他的七月从此人间蒸发。这么想着，当电话第三十次响起时，盛年一边祈祷着不要再带来让他老人家心脏骤停的讯息一边很是痛苦地接了电话。

“喂……”嘶哑的嗓音真正像极垂暮老朽。

“你在公司还是在家？”白少爷的嗓子也没清亮到哪里去。

“在家。”盛年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顺便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液掩饰隐隐泛滥的胃痛。

“下来开门，我在门外。”白少爷的低嗓里有清楚到没法忽略的咒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