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等候两个时辰，大夫终于从内间出来，满脸的失意。

“先生……”纯风忙迎上去。

“对不起……”大夫连连摇头，“老夫已经尽力了，奈何毒性太过猛烈……”

杨景毓冷冷瞥过来，眸中的凛冽气息，让老者禁不住一怔。

“我去看看她。”他平静无比，站起身就往内间走，言辞间就像去看望一个生了小病的朋友。

进入内间，两三个药童在收拾残局，床榻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如熟睡的睡美人。

苏如陌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如蝶翼静静伏在那里，她的嘴角微翘，似乎在做着什么甜美的梦。

杨景毓静静上前，伸手探了谈她的鼻息，一片冰凉。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床边，怔怔的发呆。

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尽管她很特别，可是他见过的特别的人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苏如陌，死了就是死了，在视人命为草芥的年代，他死人还见得少吗？

可是，为什么心口就像被狠狠敲了一把，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纯风已经小声呜咽起来，身边的人死了，他害怕，少爷的冷漠反应也更让他失措。

不知坐了多久，杨景毓才恍然起身，轻轻抛下一句：“纯风，带上人，回府。”

纯风一怔，抹一把眼泪，哭道：“少爷，苏姐已经……”

“就算死，也是我杨府的人。”他淡淡应一句，起身要走。

“杨公子请留步。”大夫忙来阻拦，道，“这位姑娘气绝前曾醒过来一小会儿，写了些东西，公子请看。”说完递上来一页宣纸。

浅黄色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自由。”

自由……他怔住了，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里。

大夫趁机道：“公子，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家师一直潜心研究中医药，现在则在研究人体的构造与组成，将来若能有所成就必是造福万世的大好事！只可惜没有人愿意帮家师提供人体，长安各府的老爷夫人那是不必说的，我们只能找身为奴籍的下人们，若这位姑娘无父无母是孤身一人的话，还希望公子能成人之美，助家师一臂之力，我们愿意付一定的钱财……”

“你在说什么！”纯风已经怒不可遏的吼出声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们竟然……”

“小哥说的是，”大夫苦笑，“所以我们只能找没有亲人的可怜人……”

纯风恨恨咬着牙，扭头看杨景毓的反应，却见他漠然眯起眼眸，表情平静，如深邃的海面，内里却透出慑人的寒意。

“公子一定不会答应的……”纯风笃定的想。

“纯风。”杨景毓此时开口，“把人留下，我们走。”

“公子！”纯风大惊。

“不过是一个奴隶而已，她无父无母，这样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清秀绝美的脸庞透出浅浅的苦笑，杨景毓手指一抖，将写有“自由”二字的宣纸扔到一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馆。

直到确定杨景毓与纯风彻底离开，秦琛才从屏风后站了出来，大夫到苏如陌床前，从她身上拔下几枚针。

“呼……”她立刻长舒一口气，醒了过来。

秦琛望着她，笑意盈盈。

苏如陌张了张嘴，忽然哽咽了，自己求之不得的自由，就这样到手了么？刚才她被封住穴道不能呼吸，但屋里人的动静全都一点不差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听到了杨景毓的命令，知道他是真的放开了她。

虽然开心，但也有几分遗憾，想到自己死了，对方就爽快的放手，她黯然失落。

“谢谢先生了，今天多亏有你。”秦琛已经在向大夫道谢。

大夫苦着脸，叹道：“谢就免了，老夫平生没有骗过人，今天也为了你秦公子破了例，只希望以后别再出这样的难题了！”

找两个药童帮忙，扶着苏如陌上了秦府的马车，告辞了医馆，两人乘马车回家，苏如陌身体尚是虚弱，受不得颠簸，秦琛便把她揽在怀里，使劲的吃豆腐。

“医馆为什么肯帮你？”她突然问。

秦琛眨眨眼睛，笑道：“谁叫我认识他的师傅呢！前妻大人，孙思邈在唐朝可是药王！中医文化博大精深，流传到咱们那一代都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在这个时代我们可是能亲眼见到中医的光大啊！”

“是啊……”苏如陌喃喃感叹，“连我中毒都能解，放到现代不一定能呢……”

“能啊！去医院洗胃呗！”秦琛开个玩笑，话入正题，“是谁要杀你？本公子现在也算有身份证的人了，要不要本公子出马以攻为守除了他？”

“我不知道……”苏如陌叹气，疲惫的阖上眼睛，“这几天杨府的事情太多，等我休息过来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成。你先好好养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我把消息封锁起来，关于你的身份，等过几天再想办法。”

苏如陌的奴籍是消了，但同时户籍部那里也没有了苏如陌这个人，杨府的记录肯定是死掉了，那么以后她以什么身份在这里生活还是个难题，一切就如从头开始，但至少摆脱了奴隶的命运。

“少爷……”车夫突然在外面叫。

“怎么了？”秦琛探出头去，声音一顿，“他们怎么在这里？”

他们的前方，赫然是杨府的马车，驾车的就是纯风。

但纯风只是依着车厢仰头望天，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并不像是刻意在这里等候。

秦琛立刻果断下令：“不理他们，从旁边绕过去。”接着又嘱咐苏如陌，“别出声音。”他更愿意相信两辆马车的相遇只是巧合。

纯风已经注意到秦府的马车，回头说了一声，车厢里随即传出一个疏离而悦耳的声音：“是秦琛秦兄么？”

秦琛微微一笑，道：“没错，原来是景毓兄，夜里风大，景毓兄在这里做什么？”

杨景毓的回答还是那么平静：“就是风大，特意来吹吹，最近思绪有点纷乱。”

“那么不打扰杨兄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叨扰一番。”

两边客气作别，马车飞快的离开，苏如陌这才悄然掀起一点车帘，借夜空星辰朦胧的光看到杨景毓的马车依旧呆呆矗立在那里，纯风正回头跟车厢里的杨景毓说着什么。

她突然觉得，杨景毓是那么孤独。（未完待续）